第19章(第2/3页)

他的朋友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捉住了他的手腕。米克将他的头压了下去,为了不至于跌个狗啃泥,唐纳德只好向前移动。他试图抓住内门侧柱,可手腕却被米克给捉住了。

“我想让你看看你都建了什么。”朋友道。

唐纳德跌跌撞撞地穿过了保安室,随即同米克让到一旁,以疏通他们所引发的堵塞。

“这鬼东西我已经看了整整三年。”唐纳德说。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去摸药瓶,但又拿不准此时服用会不会早了一点。他没有告诉米克的是,他一直强迫自己将这一设计想象成地上建筑,想象成一栋摩天大厦而非一根埋起来的稻草。他没法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分享这个,没办法告诉他,只要一有十米的泥土和混凝土压在头上,自己便会多么恐惧。他严重怀疑安娜是否真用过“吓破胆”这样的词汇,但剪彩过后,他真的就是那副德性。当参议员带领达官显贵们参观这个地方时,唐纳德所做的便是匆匆跑开,去找了一片什么都没有,但有一片湛蓝天空挂在上方的草地。

“这事真他娘的挺重要的。”米克说着,在唐纳德眼前打了一个响指。两队工人鱼贯而过。在他们前方,一名男子正坐在一个小房间当中,一手执刷子,一手提油漆罐;在他身后,一名技工正在给墙上一块类似大屏幕的东西布线。其实,并非一切都像唐纳德在图纸上最终画出来的样子。

“唐尼,你听我说,我是认真的。今天是咱们能这样说话的最后一天了,好吗?我需要你看看你建了什么。”米克一直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见了,双眉拧在了一处。他看起来有点……如果真有什么的话,那便是悲伤。“我恳请你进去,好吗?”

唐纳德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冲向外面的山顶、冲向新鲜空气、远离令人窒息的人群的欲望,发现自己竟同意了。是米克脸上的神情,是他那如丧考妣般的神情,让唐纳德相信他确实有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话要说。

米克拍了拍唐纳德的肩膀,就像他已经点头了一般。

“这边走。”

米克领着他朝中央竖井走去。两人穿过了餐厅,只见它正在被使用着。这也在情理当中。工人们坐在餐桌前,一边吃着塑料托盘中的东西,一边休息着。食物的香味从远处的厨房里飘了过来。唐纳德笑了。他从没想到过这地方有一天也能派上用场。他再次有了一种感觉,就像是大会给这地方赋予了一个目的一般。这让他感到高兴。他想象着有一天,这个地方完全失去生气,所有工人都只在外面忙碌着储存核燃料,而这栋原本高与天齐的硕大建筑却被埋在地底,空空荡荡。

向下走过一段短短的走廊,地砖变成了铁隔栅,一根粗大的圆柱从设施正中笔直地插了下去。安娜说得果然没错。这地方确实值得一看。

两人来到中央竖井栏杆处,唐纳德停下脚步,朝着下面瞥了一眼。巨大的高度,让他暂时忘了自己是在地下。平台另一侧,一条传送带正在齿轮上哗啦作响,一串一眼望不到头的空的运送盘正不停地爬向顶部。这倒是让唐纳德不由得想到了水车上的水桶。托盘在顶部翻了一个个儿之后,才向着建筑下面沉回去。

从外面进来的男人和女人们,将自己手中的箱子放在空托盘上,然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唐纳德找了找米克的身影,只见他消失在下面的楼梯上。

他赶忙跟了上去,被活埋的恐惧就在后面追赶着他。

“嘿!”

双脚拍打着新漆的梯板,棱形的纹路好歹没让他匆忙的脚步打滑。直到两人都绕着那粗壮的中央立柱转了一圈之后,他才追上米克。栏杆外,一只只装满了应急物资的塔伯塑料箱正阴森森地朝着下方而去。这些物资,唐纳德估计连动也不会有人动一下,直至烂掉。

“我不想再往下走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就两层,”米克回头叫道,“来吧,哥们儿,我想让你看看。”

唐纳德木然地跟了上去。下去总比让他一个人出去强。

来到第一个平台处,只见一名工作人员正站在传送带旁,手中拿着某种像枪一样的工具。箱子经过时,他便用一束红光去扫它的一侧,扫描器跟着便会发出“嗡”的一声响。完事儿后,那工人便倚着栏杆,等着下一个箱子的到来,而被扫描的那只箱子,则沿着传送带继续朝着下方而去。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唐纳德问,“咱们还得同最后期限作斗争吗?这些物资是怎么回事?”

米克摇了摇头:“最后期限,生命线。”

至少,唐纳德觉得自己的朋友是这么说的。米克似乎迷失在了思绪当中。

二人沿着梯子盘旋而下,又过了一层,到了下一个平台处。两个平台之间是十米宽的增强型水泥地板,宝贵的空间被浪费了。唐纳德认得这个楼层,不仅仅是从自己的图纸上——他和米克曾在加工厂见过这样一个楼层。

“我来过这儿。”他告诉米克。

米克点点头,招手让唐纳德下了走廊,一直走到了转弯处。接着,米克选了一扇门,似乎是随意为之,并为唐纳德拉开了门。绝大多数的楼层在吊进来前都经过了预制,并安装了家具。这若不是他们俩看到的那一层,想必也同它很像。

唐纳德一进门,米克便打开了头顶的灯,关上了房门。看到里边连床都已经铺好,唐纳德很是意外。一摞布料堆在一张椅子上。米克将它们抱起,挪到了地板上,径直在椅子上坐下,朝着床尾扬了扬下巴。

唐纳德没理会他,而是将头探进了那个小小的洗手间。“能看到这个其实还挺酷的哎。”他告诉自己的朋友,接着又伸出手去拧了拧洗手池上的开关,原本并没有什么期待,待得清水从中汩汩流出时,他发现自己笑了。

“我就知道你一看到就会忍不住要动动。”米克静静地说道。

唐纳德瞥见了自己在镜中的样子:脸上依然挂着欢悦。他很想无视自己笑时眼角露出的鱼尾纹。他摸了摸头发,尽管还有五年才能翻过那座人尽皆知的山,可丝丝白发已是屡见不鲜。工作正在让他未老先衰,他原本就曾担心过这一点。

“真是神奇,咱们竟然建了这个,唔?”米克问。唐纳德转身来到了自己朋友身旁。他在想,究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在催人老呢,还是仅仅是因为这一个项目——这一套吞噬一切的建筑。

“幸亏你强行把我给拉下来了,我很感激。”他差点补充说他还愿意看看其他地方,但又怕那违反了什么规定。还有,佐治亚帐篷中的工作人员很有可能已经在四处寻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