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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纳卡站起身,环顾各位长老。

“就因为我想让我的孙子学习认字,”他问道,“或者因为我想给我的妻子减轻负担,或者因为我不愿忍受很容易就能避免的疼痛,我就是伪基库尤人了?”

“不是!”长老们齐声喊道。

“小心点,”我警告他们,“如果他不是伪基库尤人,那你们就是说我是了。”

“不,柯里巴,”柯因纳格站起身说道,“你不是伪基库尤人。”他想了想,“但你是犯了错的基库尤人。你的时代——还有我的——已经过去了。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我们的确实现了乌托邦——但那个瞬间已经过去了,新的时代需要新的乌托邦。”这时,曾经无数次用畏惧的眼神看我的柯因纳格,突然用极大的同情看着我,“它曾经是我们的梦想,柯里巴,但不是他们的——就算我们今天还有些微弱的影响力,但明天一定是属于他们的。”

“不准再说这种话!”我说,“你们不能为了方便就重新定义乌托邦。我们迁到这里来是为了忠于我们的信仰和传统,为了避免那么多基库尤人在肯尼亚的境遇。我不会允许我们变成黑皮肤的欧洲人!”

“我们总是在变成某种东西的,”沙纳卡说,“也许只有一次,你曾经在某个瞬间觉得我们是完美的基库尤人——但那一刻早就过去了。为了保持原状,我们谁也不能有新思想,不能用别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我们就成了你每天早上来给施咒的稻草人。”

我静静地想了很久。最后我开口说:“这个世界伤透了我的心。”我说,“我这么努力地按照原本我们所有人的愿望打造它,可看看它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们成了什么样子?”

“你可以领导变化,柯里巴。”沙纳卡说,“但你无法阻止它,所以基里尼亚加永远会伤透你的心。”

“我必须回我的博玛去想一想。”我说。

“柯瓦西里,柯里巴。”柯因纳格说。再见,柯里巴。这其中有种诀别的意味。

我独自在我的山上待了很多天,望着蜿蜒河流另一面的碧绿草原,思考着。我被我想要领导的人民背叛了,被我参与创建的这个世界背叛了。我觉得我一定是以某种方式惹恼了恩迦,他打算处死我。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甚至可以说是心甘情愿……但我没有死。神的力量来自他们的崇拜者,所以恩迦现在已经虚弱得无法杀掉我这样的衰弱老者了。

最后,我决定最后一次下山到我的人民中去,看看他们当中是否有人抵御了欧洲人的诱惑,恢复了基库尤人的生活方式。

小路两侧满是机械稻草人。真要给它们施咒的话,只能是换电池了。我看到几个女人在河边洗衣服,但她们不再用石头敲打织物,而是把衣服在某种人造板子上来回搓,板子显然就是为了洗衣服而制作的。

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丁零零的声音,我惊慌失措乱了步子,重重地跌进一丛荆棘。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差点被一辆自行车撞了。

“我很抱歉,柯里巴。”骑车人说道。他正是小基曼提。“我以为你听到我过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扶了起来。

“我的耳朵能听到很多东西。”我说,“鱼鹰的尖叫,山羊的叫声,鬣狗的笑声,新生儿的哭闹声。但它们不是用来听人造轮子滚下土路的声音的。”

“这比走路快得多,也轻松得多。”他说,“你要去什么地方吗?我可以带你去。”

可能正是自行车让我下定了决心。“是的,”我答道,“我要去个地方,但我不会搭自行车去的。”

“那我就陪你走过去。”他说,“你要去哪里?”

“去庇护港。”我说。

“啊,”他微笑起来,“你也有事要找维护部。你哪里不舒服?”

我摸摸我的左面胸口,“这里——我找维护部的唯一目的是要尽可能远离让我疼痛的东西。”

“你要离开基里尼亚加?”

“我要离开变成这副样子的基里尼亚加。”我答道。

“你要去哪里?”他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去别的地方,做别的事情。”我模棱两可地答道。因为,一个失业的蒙杜木古能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我们会想你的,柯里巴。”基曼提说。

“我怀疑。”

“真的。”他真诚地重复道,“等我们向我们的孩子讲述基里尼亚加的历史的时候,我们不会忘记你的。”他停了一下,“尽管你的确是错了,但你是必不可少的。”

“我就是这样被你们记住的?”我问道,“作为必不可少的邪恶力量?”

“我没说你是邪恶的,只是说你错了。”

我们在沉默中走了几里地,终于抵达了庇护港。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等。”基曼提说。

“我还是自己等吧。”我说。

他耸耸肩,“那就照你说的办。柯瓦西里,柯里巴。”

“柯瓦西里。”我答道。

他走后,我环顾四周,打量着草原、河流、角马、斑马、鱼鹰、秃鹳,想要把它们永远地记住。

“我很抱歉,恩迦。”我最后说道,“我尽了全力,但我还是辜负了你。”

要把我永远带离基里尼亚加的飞船突然映入眼帘。

“你必须用同情的态度对待他们,恩迦。”随着飞船靠近降落跑道,我说道,“在你的人民中,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被欧洲人迷惑的。”

随着飞船落地,我似乎感到一个声音对着我的耳朵说:你一直都是我最忠实的仆人,柯里巴,为此我将听取你的建议。你真的希望我同情地对待他们吗?

我最后一次望向村子,这个曾经畏惧和崇拜恩迦的村子,它就像妓女一样把自己出卖给了欧洲人的神。

“不。”我坚定地说。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飞行员问道。我意识到舱门已经打开,正在等着我。

“不。”我答道。

他环顾四周,“我没看到什么人。”

“他老了,很疲倦,”我说,“但他在这里。”

我登上飞船,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