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杀戮时刻(第4/6页)

“我的行李箱里有一只因果频道器。”西尔玛坦白道,尽管她看上去心惊胆战,但还是下定了决心。“就放在二楼。如果我们能瞒过楼下那个难缠的家伙——”

“你自己有因果频道器?”弗兰克问道,心中半是期望半是怀疑。

“没错,它能通过七角星系的单跳式中继器直接连通我的老家土尔库。不必担心。”她摊开双手,“我之所以先前没提起它,只因为没人问我,并不等于我撒谎。不过,现在如果我不能用它成功连入网络,那么它也没多大用处。对吧?”

“你需要什么帮助?”爱丽丝问道,她一下子变得专注起来。弗兰克凝神端详着她的表情:就在这一瞬间,她睁大了双眼,深色的皮肤下凸显出高高的颧骨,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我需要这里的实体器材,这样我才能与它连线。可我事先没想到我们会被困在这里——”她朝楼梯间那个方向晃了晃头。

“它有多大?”爱丽丝问。

“很小,是我照相机里的辅助存储卡。”她张开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就这么大,和普普通通的固态插件没多少区别。装在蓝色包装里。”

“你的照相机不能进行实时操作,直接对外连线吗?”弗兰克问。

“我见过她的照相机,可以实时操作。它利用本地存储备份来防止信息的网络损耗。”爱丽丝干脆利落地说道,“我来猜猜你为什么这样做。你把因果频道器装在照相机里,这样就能躲过当地审查机构,进行实时拍照,然后把保存下来的内容直接发到你的文案编辑手中?可这样做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好吧,照相机在哪儿?告诉我确切位置。”

“二楼,117房,带角窗和阳台的那间。”

“嗯。你阳台的门没关吧?”

“我想是没关——怎么了?”

爱丽丝趴到齐腰高的安全护墙上,向下看了看,然后从楼顶边上退了回来。“我可不打算从这上面爬下去。但我的小鸟——嗯,我手头还剩下一只采样器没有用。如果它能搞来那张卡……你想让我试试吗?如果我成功地帮你拿到它,你是否愿意分一半带宽给我?”

“我想可以。那上面还剩六兆兆比特可供使用,咱们二一添作五。”西尔玛点点头,“怎么样?”

“六兆兆比特——”弗兰克吃惊地摇摇头。若是通过亚光速星网将那么多毫克的纠缠量子点从这里传输到无尽光年之外的土尔库,要花费多大的代价——仅是想想,他都觉得腻味。一旦使用因果频道装置,他们将一劳永逸地捅下大娄子,因为哪怕他们在被因果关系连接在一起的各时空点之间只传送一个比特,这种操作方式也会毁掉时间和空间的连贯一致性。而亚光速飞船的运费起价是,每个秒差距的距离,每公斤货物收费一百万元;这要比超光速飞船贵上许多倍,而且还真得提前几十年或几百年事先做好计划安排。但如果这种方式能让他们与星际骨干网络建立可靠的瞬时连接……

“好,咱们试试吧。”爱丽丝说道。阳台外的嘈杂声变得越来越响亮。

弗兰克看到,爱丽丝已经在她的万宝囊中东翻西找了。随后她摸出了一只半透明的圆盘,同她的手掌一般大小,上面拖曳着短短的触手,很像那种箱养水母,让人一看就心里发憷。“我想这玩意儿应该能变出好戏法。”

“它够结实吗?”西尔玛不安地问道,“如果它把卡掉下去,我们就再也不——”

“它没问题。”爱丽丝高声答道。她把圆盘底朝上翻转过来,接通了它身上的丙烷小燃料罐,“用不了多长时间,稍等片刻,只需等我给它加满油就好了。”

“好的。”

菲布尔又呻吟起来,接着,他的哀叫声变得更大。弗兰克转身跪到他身旁:“放松点儿,伙计,放松点儿,你会没事的,菲布尔?”

“我的——”菲布尔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弗兰克握住他的手,不禁心生矛盾:他既想对伤者给予同情,又满怀强烈的冲动,总想趴到护墙边看看广场上的情形。现在人群的喧闹声已经变得极大。爱丽丝这时不再跟踪她放飞到空中的鸟儿,任凭它们随意漫游。根据鸟儿们发回的影像,弗兰克能够看到一幅令人眼花缭乱而且极不稳定的街景俯视图,攒动的人头如同海水一般涌上团结大道,从一座银行的屋顶旁走过,冲向另一条马路,而就在那条马路上,几辆四四方方的灰色汽车正有意识地向前逼近——

“爱丽丝!”弗兰克大喊一声,坐直了身体,“不要发射!”

可她的手指已扣下了三角架上的扳机。圆盘被抛射到空中,在屋顶上方旋转。“你刚才说什么?”她高声问道。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弗兰克觉得似乎一切都没出什么问题,那些涂着灰漆的汽车、欢快地旋转的圆盘和他眼角闪过的那道阳光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他左眼中的视窗突然消失。来自反导弹炮台的一道激光束直射到银行楼顶的作战反射镜上,清晰得连肉眼都能看到,而那面激光镜绝对不会把新闻记者的身份证明放在眼里,当然,也绝不在意是谁拥有那些高悬在城市上空的侦查摄像机。它只知道三样东西:朋友、敌人,还有反制火力。“快隐蔽!”弗兰克高喊道,可这时,随着一声可怕的爆响,爱丽丝的颅顶已消失在一团四处喷溅的血红色雾气中,就好似微波炉里炸开的鸡蛋。

约莫一分钟的光景,弗兰克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只听到一阵恐怖的噪音,双耳中回荡着尖利的号叫——他的手上是血,膝盖上是血,到处都是血,简直是血的海洋,相比之下菲布尔头上的血迹只算是渐渐干涸的小河。他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发冷,而握着他的那只手似乎也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那只手似乎只想松开,弃他而去。爱丽丝……爱丽丝在楼下的酒吧里。贿赂了一名政府官员之后,爱丽丝向他讲解生活的真谛,拿他们刚搬进去的那间蜜月套房开玩笑。爱丽丝把遥控摄像机放飞到空中,俯瞰身下的城市,观察道路上的车流,观察可疑的热点地区,而她脸上那副神情就像是——

阳台外传来呼喊声。除了呼喊声之外,下面响起一种金属般刺耳的吱吱嘎嘎声,他以前就曾听到过。爱丽丝死了,他站在干涸的游泳池边,身旁是个来自土尔库的陌生人,而且再也不可能让该死的混蛋们付薪水了,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实时连线了。

“你帮不了她什么。”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小而有力。他甩开那只手,昏乱地跪倒在地。

“我明白。”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我希望——”他的声音嘶哑起来。他其实再也不知道那个死去的人会有什么希望了:但这有什么关系,不是吗?他并未爱过爱丽丝,但他信任她,她是行动的智囊,她有明智的长者般的头脑,知道该做些什么。现在这种事不该发生,行动首脑不该在战场上死去,不该把脑浆溅满楼顶,不该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