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5页)
“嘿,你在干什么?”
“老师老师,快来。”我一边喊一边跑向他。“有人在那儿上吊了,我从操场上看到的。”
他和其他老师跟着我跑回那个房间,我们穿过一群在走廊上的小学生。门被打开时我感到一阵恐惧。
在被老师推开前,我注意到那具躯体脚上的鞋子,某个人专属的漂亮小皮鞋。我知道它属于谁。希尔瓦老师,她长着漂亮的深色头发,是男生们的最爱。她对我一直很好,我虽然不愿意说谎,但真希望她没有上吊,而是我看错了。我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等着,我走向最年长的男生,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
“是一个老师,女老师,她上吊了,我在操场上看到的。”
***
我看到两只喜鹊,想起那首歌,“一双则喜,一只则灾。”当时是初夏,我在一片新绿中走在皇后树林。
喜悦。这是好事。
我一整天都很低沉,想做点什么来振奋一下自己。希尔瓦老师再也没回学校,这段记忆给我留了一个伤疤。我花越来越多的时间散步,觉得自己和别人越来越疏远,连跟安东尼娅、娜迪亚和最好的朋友保罗也一样。我尝试和父母讨论“黑暗力量”这个话题,但一开口就支吾起来。我觉得很孤单,想起母亲有一天在厨房对我说的话。
我问她:“你想会不会有一天人们只要想想,就能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去?”
她回我说:“你总是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
我并不是不着边际,不过也许她看出了我的挣扎,但这不是唯一的苦恼。
我担心自己的视力。七岁的时候我曾经在学校拐角吓到过西奥,他一个大个子,接着他出于本能地打了我一拳,正好打中眼睛。我蓝色的眼睛从此变成了棕色,这叫异色症,视力也受到轻微影响。好几年时间里,我的左眼看东西都很模糊。有一阵医生说我需要戴眼镜,我担心左眼会完全失明。那时常常做失明的梦,在冷汗中惊醒,隐隐害怕看不见自己的手指,直到发现自己多虑了。我有时会用手指用力按压眼睛,几秒钟后就能看到千变万化的颜色。这样做是觉得自己早晚会失明,不如在还能看见的时候用力感受。接着我感受到更恐怖更黑暗的东西,有时觉得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看东西也模糊了。我担心自己会完全失明。
“天方夜谭。”我对自己说。
不过恐惧仍然存在。贝多芬是我最喜欢的作曲家。我对他担心失聪的感觉产生了同理心,以及最后真正失聪时的恐惧。而且我有些矮,妈妈说校园里老师自杀的案件发生后,我有一整年时间没好好吃饭,所以长得很矮。我现在尽可能地多吃,希望可以弥补一下。视力缺陷和身材短小带给我很重的不安全感,虽然长大后常常想也许这种感觉是与生俱来的,和其他因素没关系。这两个缺陷使我面对体力挑战和出色的女孩子时会吃亏,我喜欢娜塔莉·休顿,但从没鼓起勇气和她说过话。
大概是六月还是七月初,一个温暖的周六上午,我们出发去赫特福德郡看望爷爷。
奶奶在很多年前就过世了,我出生起就没见过她。爷爷叫雨果,我有些怕他。不过他总是在微笑,坐在老旧的轮椅上,摇晃着白色胡须,喝着我们为他泡的茶。他通常由我叔叔约翰照料,他住在爷爷家附近。我们到达时,爷爷正坐在阳光普照的后花园里,面朝北方,远离房屋和马路。安东尼娅和娜迪亚依偎着他,娜迪亚甚至爬上了盖着他膝盖的毛毯上。
“你好啊,我的小祖宗。”只有我表现非常乖巧时他才会这么叫我。
“你好。”我笑着回应,我不喜欢太正式的寒暄。当妈妈和约翰叔叔推着他从落地窗进进出出时,他的眼镜随着轮椅的起伏上下晃动。我们则花一下午在屋子和花园里玩耍,喝着金橘酒吃着三文鱼三明治,非常开心。
我非常喜欢他图书馆里的藏书,在我们离开时父亲让我和爷爷单独待一会儿,其他人则穿上外衣准备离开。
“你爸爸对我说了你在学校的小小历险。”
“噢,那没什么,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我的谦虚和随性让他笑了,我知道他喜欢这些品性。
“长大后你想做什么,小祖宗?”
“这不好说啊。”我当时在房间里徘徊,手指滑过玻璃书架,眼睛看着上头那排书烫金的书名。
“那你擅长什么呢?”
“体育艺术和科学。我擅长的事多着哩。”
这出乎预料的自信和诚实逗得他哈哈直乐。
“你不愧是我们家的,虽然我觉得你很可能比我和你父亲都更有天分。”
“这我可不敢确定。”祖父是作家,在上世纪末成了记者,出版了一系列关于赫特福德郡和园艺的晦涩难懂的书,后来成了本地报纸的专栏编辑,专门写赫特福德郡,以及它的历史和花园。
“噢,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多才多艺的天赋是家族遗传。你知道我们家来自欧洲南部吗?准确地说是巴尔干山脉。”
我们很少拜访祖父,虽然我知道他是饱学之人,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和我谈论这么有趣的话题。我看着他说:“真的吗?爸爸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具体是来自哪里?”
“啊,这是终极一问,需要你去查明。我画了一幅家族族谱,等下帮你找出来。另外我想给你这个。”他身体前倾,从桌上拿了一本棕色皮革的书,“来,拿着。”他边说边把书塞进我手里。
我有些紧张,但还是兴奋地将书捧在怀里,我把书反过来读书脊上的书名:《超自然异兽与中南欧习俗史》,作者埃德加·德·波隆。
“你知道吗?我认识他——埃德加。这本书有几章的内容是我贡献的。关于我们家庭还有些事你不知道,小祖宗。看看这本书吧,我敢肯定你会对它感兴趣,迟早会的。你听过圣殿骑士吗?”
“嗯……”我想说我听过,可我确实没有。“没听过。”
“圣堂骑士了解一些秘密,他们会帮助你,但不要对他们唯命是从。如果有问题,随时来问我。可以先记下来,下次见到我时来问。现在你该走了,他们在等你呢。”
“再见,爷爷。”我伸出手,他握紧我的手,然后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
“再见,我的孩子。”
当我抱紧那本旧书,爬上车时,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我将揭晓一些非常秘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