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王(第13/14页)

深渊里隐约飘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坑壁湿糊糊的,上面鲜血淋漓,还有东一块西一块的白色霉斑。

最糟糕的是,那东西还在呼吸。

克雷斯站在房间的另一头,那东西呼气了,一股热风裹住了他的全身。他好不容易才没有被熏倒,热风一转向,他就赶紧逃开了。

回到起居室后,他又砍碎了三只工沙,然后瘫倒在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惟一有可能了解真相的人。他又一次跑到了通讯仪边上,忙乱之中又踩上了一只沙王。他热切地祈祷着,希望通讯仪还能管用。显示屏上出现了贾拉·沃的脸,他的神经一下子崩溃了,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一直听着他的述说,没有打断,苍白憔悴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地皱着眉头。等他讲完之后,她只说了一句:“我应该让你留在那里等死。”

克雷斯开始嚎啕大哭,“不要!救救我,我会给钱的。”

“照理说我应该那样做,”她说,“可我不会不管你的。”

“谢谢,”克雷斯说,“哦,谢——”

“闭嘴!”沃说,“听我说,你这都是自作自受。如果你好好对待它们,它们会是规规矩矩的战士,而你却用饥饿和折磨把它们变成了别的东西。你是它们的上帝,是你把它们变成这样的。你酒窖里的那个沙母已经病了,你留在它身上的伤还在折磨着它。它可能已经疯了,因为它现在的行为很不正常。

“你必须尽快逃离那儿。那些工沙并没有死,克雷斯,它们只是在休眠。我告诉过你,它们长大后外壳就会脱落。通常——实际上,你的沙王脱壳脱得太早了。你的沙王还在虫形期就长得这么大了,这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事情。依我看,这是你伤害白沙母的另一个后果。不过这还不算严重,真正严重的是你的沙王现在正在蜕变。你也看到了,沙母越长越大,它的智力也在快速增长,它的灵能越来越强,头脑越来越复杂,野心也越来越大。当沙母还很小、还处于半智能状态的时候,那些带着硬壳的工沙对它来说已经够用了。到了现在,它需要有更好的仆人来为自己服务,需要它们有更多的能力。你明白了吗?工沙们正在孕育一种新的沙王。我不能准确地预言这种新沙王会是什么样子,那是由每个沙母根据自己的需要和愿望来决定的。不过我可以肯定它们会有两只脚,四只胳膊,还会有与之相对的拇指。它们将具有制造和操作复杂机械的能力。沙王个体是没有智能的,沙母的智力却可以达到非常高的程度。”

克雷斯目瞪口呆地盯着显示屏上的沃。“那你那些工人,”他总算说出了话,“那些到这儿来……安装鱼缸的……”

沃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他们就是希德。”她说。

“而希德就是一种沙王,”克雷斯木然地接过了她的话,“你卖给我一鱼缸的……的……婴儿。啊……”

“别胡说,”沃说道,“处在第一个阶段的沙王更像是精子而不是婴儿。在自然状态下,它们会受到战争的磨炼和控制,一百只沙王里只有一只能发育到第二个阶段;而能像希德那样进入第三个阶段——也就是最后的成熟期——的沙王更只有千分之一。但成年沙王对小沙母是不会有感情的。”她叹了口气。

“现在说这些已经是在浪费时间了。那只白沙母很快就会苏醒过来,恢复到完全清醒的状态。它已经不再需要你了。它恨你,而且它肯定饿得不行。蜕变是很耗力气的,沙母在蜕变前后都需要吃大量的食物。你必须得赶快离开,明白吗?”

“可我走不了。”克雷斯说,“我的飞行器已经被它们弄坏了,别人的飞行器我又发动不了,我不知道怎样重新设置它们。你能来接我吗?”

“好吧,”沃说,“我和希德会马上出发。但是,从阿斯加德去你那儿有两百多公里呢,而且我们还得带上一些设备,为的是对付你制造出来的那只疯狂的沙母。你不能在那儿等着。你还有脚呢。走吧,一直往东走,往你能看见的最近的地方走,走得越快越好。你的房子外面很荒凉,我们在空中很容易就能看见你。这样你才能安全地远离那些沙王。明白了吗?”

“明白了,”克雷斯说,“好的,好的。”

挂掉电话后,克雷斯快步走向门口。走到一半时他就听到了一声响动,一种什么东西爆开或是裂开的声音。

一只沙王的壳从中间裂开了,四只小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把死壳往两边推,手上沾满了红红黄黄的血。

克雷斯跑了起来。

他没想到外面会这么热。

山上全是光秃秃的岩石,干得都要冒烟了。克雷斯出了屋,用尽全力往远处跑,跑到肋骨发疼、气也喘不过来的时候才停下来走。感觉稍微好一点之后,他马上又开始跑了起来。他就这样在毒辣的太阳底下跑跑走走,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浑身淌满了汗,后悔自己出门时没带点水。他抬头望向天空,希望能看见沃和希德。

克雷斯可受不了这种折磨。天气干热得要命,他的身体状况又不好,但是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行,一面回想着沙母那可怕的呼吸,想像着那些扭来扭去的小东西在房子里到处乱爬的情景。但愿沃和希德能有对付它们的办法。

他自己则另有对付沃和希德的办法。全是他们的错,克雷斯想,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莉珊德拉已经死了,不过他还认识她的同行。他要报复他们。他大汗淋漓,挣扎着往东走着,一边在心里上百次地回味着这个念头。

他希望自己起码没搞错方向。他的方向感并不是很好,一开始慌里慌张的,他也没闹清楚自己走的到底是哪条路。但打那以后他一直在努力地辨认方向,确保自己能像沃建议的那样一直往东走。

跑了好几个小时,还仍然没看到援兵的踪影,克雷斯终于断定自己已经走错方向了。

又过了好几个小时,他开始担心起来。要是沃和希德找不着他怎么办?他会死在这里的。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身体虚弱不堪,心里极度恐惧,嗓子也干得发疼。他没法再走下去了。太阳正在落山,天黑以后他就会完全迷失方向。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沙王把沃和希德给吃了?他又一次感到了恐惧,满心的恐惧,还有极度的干渴和饥饿。但他还是继续着逃命的旅程。现在他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跌跌撞撞的了,还摔了两跤。第二次摔倒的时候,他的手被一块石头给蹭破了,血流了出来。他边走边用嘴吮着血,还担心着伤口会不会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