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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天,他突然冒了出来,”芬兰佬说,“疯得像厕所里的老鼠。他本来就是个惨白的小杂种了,这次更是从头到脚他妈的非洲打扮,珠子啦骨头啦全副武装。”波比在芬恩的叙述中稍微走了走神,琢磨一个人要长成什么样子,才能被芬兰佬描述成“惨白的小杂种”,他扭头看了一眼卢卡斯,卢卡斯脸色非常严肃。波比突然想到,卢卡斯有可能把芬兰佬对非洲装束的描述当成了个人攻击。不过芬兰佬已经说了下去。

“他有很多东西要卖。操控台、外围设备、软件。虽说是几年前的产品,但都是顶级的好东西,于是我给他开了个价。我注意到他植入了个插孔,耳朵后面永远插着个银色微件。什么软件?虚无,他说。他坐的就是你这个位置,孩子,他对我说,那是虚无,也是上帝的声音,我永远活在他的白噪音里,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屁话。于是我心想,天哪,维格彻底完蛋了,他数着我给他的钱——我多给了他至少五倍。维格啊,我说,时间是金钱没错,但你能不能说说你现在打算干什么?因为我很好奇。我毕竟认识了他好多年,虽说只是生意往来。老芬,他说,我要爬上重力阱,上帝在那上头。他说,明白吗?他无处不在,但这儿干扰太多,遮蔽了他的面容。好吧,我说,你想通了就好。于是我跟他告别,故事结束。从此没再见过他。”

波比眨眨眼,等他继续说,在硬邦邦的折叠椅上扭了扭屁股。

“只是,大约一年以后,一个家伙走进来,高轨道的装配工,从重力阱下来休假,他说有好软件要卖给我。不算了不起,但很有意思。他说是维格给他的。好吧,维格也许有病,也许早就不在第一线了,但他对好东西的眼光还在。于是我买下了。那是十来年前的事情,明白吗?然后每隔一年左右,就会有个人带着东西走进来。‘维格说我该拿给你。’我基本上总是买下来。永远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终归过得去。每次来的人也总是不一样。”

“是什么,老芬,只是软件吗?”卢卡斯问。

“对,主要是软件,还有些怪兮兮的雕塑。我都忘了。我估计是维格做的。第一次有人带着一个那东西进来,我买了他手上的软件,然后说那是他娘的什么鬼东西。来的人说,维格说你也许感兴趣。我说你告诉他一声他疯了。那家伙哈哈大笑。算了,你留下吧,他说。我才懒得带着那鬼东西回去呢。明白吗?那东西尺寸和操控台差不多,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塞在一个盒子里……然后我就扔到装废铁的可乐箱里,忘了个干净,后来老史密斯——他是我那会儿的同事,主要经营艺术品和收藏品——他看见了说想要。我反正三块两块就卖了。他说,要是还有这种东西,老芬,记得留给我。上城有些王八蛋最喜欢这种狗屁。于是下一次有人从维格那儿来,我也买了他的雕塑,然后卖给史密斯。但根本没几个钱……”芬兰佬耸耸肩,“总之直到上个月都是这样。有个小子带着你买的那东西进来。是维格给他的。他说,听着,这是个生物件,而且是破冰程序。维格说值很多钱。我扫描了一下,看上去不错。我认为挺有意思,明白吗?你的搭档波伏瓦也认为挺有意思。然后我就买了,又卖给波伏瓦。故事结束。”芬兰佬掏出一根烟,这根断成了两截。“妈的。”他说,从同一个口袋里摸出一包褪色的卷烟纸,取出一张发脆的粉色纸页,紧紧卷住折断的香烟,架势像是在接骨。他舔了舔,用口水化开胶水,波比瞥见了尖得奇怪的灰粉色舌头。

“老芬,维格先生住在哪儿?”卢卡斯问,两个大拇指拄着下巴,粗大的手指在脸前搭成帐篷。

“卢卡斯啊,我他妈的一点也不知道。轨道上的什么地方吧。而且活得很一般,要是我给他的那点钱对他也算钱的话。你要知道,听说上头有些地方根本不需要钱,前提是你能嵌入当地的经济,所以也许一丁点钱也能过上很久。不过你别问我,我有旷野恐惧症。”他坏兮兮地对波比笑了笑,波比正在拼命清除那条舌头的画面。“说起来,”他眯着眼睛看卢卡斯,“也就是在同一段时候,我开始听说数据网里发生了怪事。”

“比方说?”波比问。

“你他妈别插嘴,”芬兰佬看着卢卡斯说,“那是在你们这帮人——新的巫毒组织——出现之前。我知道有个街头武士为一名前特种部队成员做了个活儿,相比之下维格简直是他妈的正常人。她和他们从千叶挖出来的一个牛仔,你们就在追类似的什么东西。也许找到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伊斯坦布尔。听说她几年前在伦敦住过。谁他妈知道你?七八年了都。”芬兰佬忽然显得疲惫而苍老,非常苍老。在波比眼中,他像是被做成木乃伊的大老鼠,靠弹簧和看不见的绳线牵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表盘破裂,只有单根油腻腻的皮革系带。“天哪。好了,卢卡斯,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二十分钟后有几个器官银行的朋友来谈生意。”

波比想到楼上的尸体。在这儿躺了一整天的尸体。

“哎,”芬兰佬看懂了他的表情,“器官银行最擅长清除这种东西。我花钱请的。楼上那几个没爹没妈的混球,他们可没剩下什么器官……”

芬兰佬哈哈大笑。

“你说他和雷格巴很亲近?就是你和波伏瓦说我撞上黑冰时赐我幸运的那个雷格巴?”

最短线的蜂巢边缘之外,闪电划破天空。

“对。”卢卡斯说,似乎陷入了思考。

“但他好像根本不相信那些东西。”

“无所谓,”劳斯莱斯驶入视野,卢卡斯说,“他和那东西的灵魂始终很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