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3/6页)
纸张纷纷扬扬地落下,唐梨站在书桌旁,眼睛里满是血丝,五指抵着桌面,骨节用力得泛白:
她一字一句,厉声质问说:“楚博士的研究报告,远程控制型神经毒素是什么意思?!”
唐梨声音不止地发颤,每个字都生生从骨头里被剜出来,带着锐利的刺,深深扎入血肉之中:
“毒素为什么会在迟思身上?!”
无数坠落下的纸张中,依稀能望见些内容:
【实验体编号DCP1867,23岁,贫民窟志愿者,注射后无不良反应,毒素未激发时可正常生活。】
【备注:下次或许可以在小孩子身上试试?五六岁的小孩是最佳试验品。】
【实验体编号DCP1868,6岁,chu_offspring_1(CO1)接受了大脑皮层注射,无不良反应,证实了控制器的普适性。】
【备注:CO1语言功能似乎受到了影响,本就不高的说话频率降低了40%,展示出恐慌、畏惧等情绪,有待继续观察。】
这份关于《神经毒素》的详细报告被放在唐弈棋办公桌之中,被藏得很深,旁边还有一份关于楚迟思的生平资料。
唐梨一页页快速翻过去,越看越心惊胆颤,被过于庞大的死意层层叠叠地包裹住,如坠入深渊般无法动弹。
她这才绝望地明白,楚迟思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迟思说:“去找上将,去找楚博士最后的研究,救救我。”
她其实在说:【杀了我】
【用毒素直接杀了我】
怪不得…怪不得,楚迟思让自己不要再回来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从银手中活着回去,从一开始,她就准备了所有后手。
漫天的纸张落着,落着,像是一只只拥有自由的白鸽,它们扑棱着羽翼,展翅飞入遥远天际,永远都不会落地。
每一秒都好似万年般冗长。
唐梨胸膛不止起伏着,喉腔中翻涌着血气,反复堆叠了无数层,要将她脊背压弯,压垮。
冷静,冷静。唐梨与自己说着。
她闭了闭眼睛,将滔天愤怒慢慢压制下来,压成寒冰一样的冷静:“上将,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唐弈棋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奚边岄,对方很有眼色地赶快出去了,顺便轻轻地带上了门。
她向前走了两步,独眼平静一如,淡声说道:“唐梨,你觉得呢?”
唐弈棋拾起纸,在手中晃了晃,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你觉得这份文件,会是谁给我的?这么接近楚博士的人能有几个?”
唐梨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她好像猜到答案了。
只是…倔强地不愿去肯定。
唐弈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撕开了唐梨心中那一点虚假单薄的希望:
“这份文件是楚迟思亲手交给我的,包括毒素的激活器一起,作为她绝不会背叛北盟的担保。”
“作为你们结婚的交换条件。”
纸张被轻轻一摔,在原木桌面上散落开来,密密麻麻的墨黑小字之中,藏着她爱人的性命。
漫天纸张终于坠地,轰然砸落。
暴裂却无声。
唐梨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有些颓唐地垂下头,指腹压着纸张,颤抖之下,将原本平滑的白纸压出了道道褶皱。
“不过你别担心,”唐弈棋叹口气,解释道,“我目前并没有激活毒素的打算。”
她用的词语是【目前】。
所以,为了维护北盟星政的稳定,也为了保护所有的北盟居民,只要事态严重化,向着不可挽回的地步发展——
那时候,唐弈棋一定会激活毒素。
哪怕那人是北盟科院最耀眼的学者,哪怕她担起了北盟的第二颗星星,“知识”,哪怕她再身陷囹圄,再身不由己。
唐弈棋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唐梨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激烈的愤怒被慢慢压下去,酝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她眉眼忽地弯了弯:“上将。”
长靴踏过满地纸张,唐梨背着双手,一步步向唐弈棋走来,不偏不倚地看着她。
“上将,我要的不是目前,”唐梨微笑着,声音很淡,“我要的是永远。”
“您既然有能力收我做养女,并且扶持我当上这个少将——”
那笑意极为单薄,冷冰冰地散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中,碎成了无数尖锐的刀刃。
“我自然也有能力推你下去。”
唐梨探出些身子,贴着唐弈棋的面侧,嗓音轻细,一个字一个字灌进去:“我只是没那个兴趣罢了。”
她微笑着:“唐上将,”
“我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唐弈棋皱了皱眉,独眼微微眯起些许,隐着些孤傲与不屑:“你可以试试。”
唐梨直起身子来,褐金长发散落着,少将制服披在肩膀上,佩戴的星衔映出一点碎光,隐着几分深邃的寒意。
“之前啊,迟思说她想要听钢琴曲。我琢磨了好久,就特意跑去练了一首钢琴曲。”
她的声音轻轻悠悠,气流一般飘忽着滑过耳际,清晰无比地砸落:“格林卡的《夜莺》。”
唐弈棋:“……”
唐弈棋的表情蓦然沉下来,独眼落在唐梨身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不过比起愤怒,眼睛里更多的是惊讶。
“真巧,听说上将您也喜欢这曲子。”
唐梨搭上唐弈棋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压近了些许,浅色的睫微微弯着,笑意浅浅:“改天我也为您弹一曲?”
唐弈棋推开了她的手,神色也恢复了平静,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山的高位者姿态,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唐梨,已经够了。”
她叹口气,说:“不用了。”
唐梨耸耸肩,少将制服上的银链撞击着,蔓开一阵细碎的响:“好吧,那就太可惜了。”
她擦着唐弈棋身侧,大步走了出去。。
长廊里寂然无声,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那厚重而深邃的北盟旗帜,缀着五颗闪烁星辰,悬挂在高高的穹顶之上,投下的暗影似乎凝成了实体。
唐梨渐渐慢下些脚步,慢了些。
她快走不动了。
那些黏稠而流动着的黑暗,就这样一滴滴,一幕幕地向下坠,沼泽般缠住她的手脚,将她吞没至顶。
唐梨再也走不动了,她颤抖着扶住墙壁,一手捂住了额头,身形向下弯去:“迟思。”
她的声音细弱低微,不复刚才与唐弈棋对抗时的凌然气势,太过沙哑,又太过脆弱:“迟思。”
零落的气音在无人的穹顶中回荡,荡开一阵又一阵细密的回音,窗沿有风吹了进来,将北盟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像是雪山之上,呼啸过耳畔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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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梨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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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睛时,那些昏沉的暗影似乎变淡了,变轻了,飘飘渺渺地散落在风中,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