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由凶悍(第2/6页)

“一个男人,婚前没有通房不该是对发妻最基本的尊重?他没通房,只能说还算检点,怎么就成阿兄嘴里的好男人?”

“是,是这样没错……”

桃毓自知理亏,点头:“你说的在理。”

她轻叹:“我曾经喜欢脸好看的,但现在我喜好变了。”

冷不防听到这话,桃毓激动道:“你喜欢哪样的?”

看他这架势,大有等妹妹嫁人,偷偷摸摸为她送面首的打算。

看破他的心思,桃鸢觉得荒唐的同时笑容真挚一些:“我喜欢乖的。”

“乖的?”

七尺男儿,多乖才算乖?

“郑家子,应该……应该也挺乖?”

他是来关心嫡妹的,也是来做说客的。

在他看来,与其与阿爹做无谓的抗争,最后惨败收场,不如抱着尝试接受的心嫁入郑家。

婚事几乎板上钉钉,外人不知,但郑桃两家的掌权人彼此通过气,事就成了一半。

他的心是好的,担心妹妹反抗不成被打断一身傲骨。

却与桃鸢的心相违背。

桃鸢缓声问道:“阿兄与阿嫂,婚后生活可和谐?”

她一句话羞红桃毓的脸。

羞臊过后,桃毓一颗心凉了半截,想劝说的话彻底说不出口。

只因他的妻子也是被迫听从父命娶回家的。

对方是卢家女,京都有名的怪胎,力大无穷,彪悍无比,得理不让人。

很难想象素有清名的卢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这若换在桃家,早被爹爹绑了起来一辈子不见外人。

他还记得新婚夜那女人因为合卺酒喝呛了,揪他头发,挠花他脸,对着他的身材评头论足,一脸不满。

可这是他的发妻,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来的。

是他一对儿女的亲娘,这辈子都会和他绑在一块儿,生同衾,死同穴。

他只能忍她,敬她,却难以说服自己爱她。

时日多了受够她的刁蛮不讲理,桃毓变得不爱回家,整个人沉默许多。

他没了多说的兴致,苦笑:“没大没小,这是你能问的?好了,进去罢,我看你进去。”

桃鸢认真道了声抱歉。

桃毓抬起的手几起几落,还是落在妹妹头顶:“我知道你不愿嫁给不喜欢的人,可是鸢儿,人生哪有那么多喜欢就能在一起的美事呢?

“难道一定要遍体鳞伤,被打到爬不起来你才肯消停?

“哪有那样完美的伴侣,世家的婚姻不就是一场利益结合的笑话?阿娘和阿爹如此,我与你阿嫂如此,桃筝和谢六郎同样如此,你想做这个例外,做得了吗?”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试了又如何?还不是输!人生在世,谁能真正背弃他的宗族?宗族是根,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一个遭宗族指责厌恶的人,谁愿与他为伍?

“世俗就是这般恶心、丑陋、现实、满是压迫!你想挣脱,你拿什么挣脱?拿你的命,还是拿你岌岌可危的名声?”

多少年了,桃鸢没再见过眼前的男人愤怒失态。

桃家嫡长子,谦逊优雅,能文能武,国之栋梁。

那是外人眼里的桃毓。

“阿兄,你当年,为何没反抗到底?”

当年?

桃毓神态微僵。

太久远的事,此刻想起来恍然有人将他敲醒。

“我不反抗……是因为我是阿娘的儿子,是你的阿兄。”

昔年热血澎湃不肯屈从的少年,被亲爹打得伤口崩裂,逃走,又被抓回,千般手段使尽,桃禛只用一句话断了他想逃避的念。

“你不思家族长远利益,总要想想你的阿娘和妹妹,你若废了,走了,死了,不当这桃家嫡长,你要她们怎么活?”

寒冬腊月,茫茫飞雪里,桃毓蓬头垢面,一身是血。

“我不喜欢卢家女,我不要娶她。”

“你非娶不可。”

容貌精致的少年郎,骤然仰起头,眼底有恨,身上有伤,最后还是在大家长冷硬决然的眼神里低下头颅。

大雪纷飞,少年郎的手指插。入寸深的积雪。

当时能拯救他的,是一个忽如其来的想法。

他今日的屈服,是为了妹妹今后的不屈服。

他要放她自由。

让她成为真正翱翔九天的鸟。

可他这会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劝妹妹服软,嫁给一个瘸子?!

桃毓没有脸面再对妹妹说一些大言不惭的话,掩面逃走。

风中隐约传来一声啜泣,像极了当年跪在大雪地的少年痛极发出的悲声。

桃鸢眼眶微红:“你又何必?”

何必回头,何必屈服?

虎毒不食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在世家,嫡长女的分量哪有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来得重?

你不喜卢家女,反抗到底,阿爹再气也会顾及亲儿子的意愿。

只差一步。

关心则乱。

……

桃毓哭得泣不成声。

哭到一半,他强忍下来。

一拳打在庭院的桂树。

树叶簌簌飘落。

院门前,桃鸢转身。

身后脚步声急促热烈。

狼狈跑开的桃毓撑着大长腿疾驰而回,眼睛和鼻尖通红。

兄妹俩相似的眼睛彼此对视。

“妹妹,是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你听听算了,别往心里去。

“我是桃家嫡长子,也是你哥。

“你不想嫁人,我就横刀立马为你守着这道门!

“阿爹老了,不该是老一辈的陈旧思想把持着家族,你等我,等我把自由送给你。

“我偶尔糊涂,但和阿娘一样是最盼着你好的亲人。

“年少我没争取到的,就由你去争取,阿娘、祖母有我来照顾,我知道你是有主见的人,你想做什么,尽管做罢!”

他眼睛明亮:“在你嫁人前我就是你的矛你的杖,你手中的盾牌。鸢儿,你要记住,我是你哥,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哥!”

说出这番话桃毓整个人的心胸都跟着豁然开阔。

寒蝉堆雪打远看着大公子着急火燎跑开,又哭着笑着跑走,不解问道:“大小姐,大公子这是……”

泪意在眼眶隐没,桃鸢那对眉眼笑得明媚招摇:“无事,他只是找回了他自己。”

人这一生不知有多少次丢掉本真的初心,丢掉,找回,循环往复。

“找回自己?”

寒蝉没听明白。

不过“找回”这词本就令人心生欢喜。

失而复得,还不够欢喜吗?

她道:“这是好事呀。”

堆雪来得晚,没听清这对兄妹谈了些什么,仅回忆桃毓第二次跑开时洋溢眉梢的斗志,直觉要出大事。

这大事,说不得还得落在大小姐婚事上。

她由衷感叹:“大公子待大小姐真好。”

桃鸢这才舍得收回目光。

如阿兄所想,她确实有个不成熟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