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洋桔梗,05:18 pm

直升机飞快地收回绳索,在仿生人密集的火力中攀升,转动着旋翼远离了市政中心大厦,驶向东1的荒原。

却有更多属于政府的战斗机从城内升起,一群群如同黑色的烟雾,蝗虫般追赶前方那架孤零零的直升机。

罗伯特·迪兰的反应很快,在发现帕里萨驾驶的直升机接近大楼时,他立即命令塞西娜城的空军倾巢出动,包抄的同时进行远程火力打击。

然而除了特遣部队以外,政府军队并不完全受他管辖,高层的军官们又是群心怀鬼胎的老顽固,效率低下。待到命令七拐八弯地传递下去,战斗机从空军基地起飞时,帕里萨的直升机已经与他们拉开了大段距离。

“市长,对空火力部署完毕,要开火吗?”罗伯特坐在餐桌前,手执刀叉切割着金黄的煎蛋,墙面上的屏幕里是忐忑的空军中将,他被军队高层推出来应付罗伯特,不由得战战兢兢,“那架直升机几乎贴着防辐射屏障飞行,如果开火的话,我担心……”

“担心什么?”罗伯特抬头扫了中将一眼,目光淡淡。

“我担心防辐射屏障会被损坏。”空军中将迟疑了一下,见市长没有责怪的意思,才大着胆子往下说,“塞西娜城的繁荣仰仗着这道屏障,万一损坏了,城中上千万的民众都会暴露在核辐射下……”

“所以说你们都是废物。”罗伯特打断道,冰冷的语气让中将打了个寒噤,“要是空军能再早出发十分钟,那架直升机已经被击落了。”

中将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他意识到市长动了怒,话语中的冷酷,恐怕是爆发的前兆。

罗伯特不能冒着损坏屏障的风险,肆无忌惮地追击洛希,却又不甘心让洛希就这么跑掉,无处可去的怒气积蓄到了顶点。

这时屏幕里突兀地挤进了另一个通话框,深灰底色上,白色字体显示“东1行政中心呼叫”。罗伯特怔了怔,暂时收敛起怒意,对着屏幕说道:“接通。”

金黑长发的女人出现在通话框里,是代替洛希管理东部同盟秩序的派珀。她坐在洛希的办公桌后,身着简洁利落的黑西装,右臂戴着雪白臂章,十指交叉:

“迪兰市长,抱歉打扰了你的早餐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通知你一件事,二区统共十二个辖区的空中力量均已出动,假如主城区军队攻击洛希乘坐的直升机,二区就会攻击塞西娜城的防辐射屏障。”

她的神色里没有挑衅,只是不卑不亢地说,“你大概也不希望那道屏障被射成筛子吧?这会使城区人民罹患癌症的几率升高,而你的支持率也会降至冰点。市长,理智地为你的仕途想想吧,继续追击那架直升机没有好处。”

“你是二区最能言善辩的那个女裁决官?久仰大名了。”罗伯特很有风度地笑了笑,“你扬言说要攻破防辐射屏障,就不怕主城区的炮火把二区夷为平地吗?”

派珀波澜不惊地回答:“说实话,十一席会议的裁决官里,目前还是主战派为多,但洛希不想和城区开战,我们也只好忠心跟随他的脚步。可要是他回不来,我就会接管二区领袖的位置……我不像洛希,我欢迎战争。”

罗伯特面上仍然挂着闲适的微笑,却沉默了良久。这个女巫般的裁决官摸清了他的心理,知道他现在不想开战——如果他有开战的决心,绝不会顾虑一道防辐射屏障。

“就这样吧,想开战的话,二区随时奉陪。”派珀简短地说,似乎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如果你不想要战争,就把洛希完完整整地送回来,二区这群渴战的裁决官们,必须由他来压制住。”

说罢通话框中央闪过一道白光,接着变成全黑。边上空军中将的通话框还亮着,他全程旁听了对话,注意到罗伯特的嘴角越来越紧绷,市长的怒气就像是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

忽然他听见罗伯特暴怒地骂了句什么,一柄银制的餐刀掷了过来,“噌”地扎在屏幕上。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仿佛山崩地裂。

*

“槐灵……”

邓槐灵正在雪地里跋涉,模糊的视线使他无比焦躁。风雪吞没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找不到那个人,耳边却蓦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紧接着他被人抱在了怀里,那人身上好闻的香味环绕着他,长发软绵绵地蹭着他的颈窝,让他感到温暖而安心。只是衣物洗涤剂的香气掺杂着血腥味,还没等他仔细去辨别,对方就离开了他,他被搬到了又冷又硬的医疗床上。

烦死了。他不要这张床,他只要那个又香又暖的人。

他在梦境中咕哝几声算作抗议,好像听到了杀手猖狂的大笑。那个人便从隔壁的医疗床上爬下来,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邓槐灵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浑然不觉那人也身受重伤,正死死地咬着另外一只手,忍住痛呼,让杀手将玻璃碎片从体内拔出。拉着他的那只手却很轻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他的掌心,宛如哄慰。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始终存在的颠簸停止了,那只手从他掌心抽出,对方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离他远去。

凌乱的脚步声回荡起来,数不清的人喊着“快”,把他送进明亮而曲折的走廊。他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然后一针管麻醉剂推进了他的身体,他彻底睡着了。

醒来时,他全身上下打着石膏和绷带,犹如墓地里刚刨出来的僵尸,一动也不能动。手臂上连接着输液装置,他努力通过绷带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混沌的白色。

床边心率监测仪的声音吵得他心烦意乱,邓槐灵尝试着转动一下脑袋,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耐心等待有人发现他醒了。

点滴即将打完的时候,年轻的小护士匆匆走进病房,帮他更换输液瓶,瞥见他睁开了眼睛,不禁大骇:“你你……你醒了?”

“我又不是死人复活,”邓槐灵笑了,愉快地发现喉咙还能出声,“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不是啦,是你的那位……恋人?”小护士惊魂甫定地抚着胸口,解释道,“你已经昏睡了快一个星期,他每次看望完你脸色都很凝重,身边跟着的又是我们东1辖区的后勤官。我想他一定是个大人物,你再不醒来,我怕他会把这家医院拆了。”

“所以刚才你是在庆幸医院逃过一劫?”邓槐灵扬了下唇角,又忽地想起重要的事,问道,“他来看我的时候,一般都说点什么?你有没有听见内容?”

小护士眼神躲闪:“他私下和你说话,我、我哪敢偷听……”

“撒谎,不偷听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恋人。”邓槐灵轻车熟路地揭破了她的谎言,“他都对我倾诉了些什么,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