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3页)

乐未央或是其中之一。

至于描绘的那一千余字的西南友人招待之景,寒冷冬日里的干柴烈火,噼啪作响的点点火星,热气腾腾的一锅菌菇鲜汤,雪夜中为她引路的一盏灯,以及茫茫冰川上的一抹黑色蓑衣,一字一景,没有写人,却处处是人。

原来,他们曾在大雪中垂钓,在坚固冰川的冰河凿洞垂钓,在河边的小木屋生火取暖,甚至……熬汤作羹汤,熬的还是鲜美的……蘑菇汤,最后,在暮色下,为她点灯护送她归去。

安阳甚至可以透过这寥寥千余字,十分清晰的想象到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千余字,处处是怀念,处处是相思。

那是一个安阳全然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场景,那里,皆是她陌生的人。

纵使安阳内心深处,有一个清醒的自己告诉自己,不过是用于刻意激怒她的辞藻。

可是——

难以想象,那样画面里的他,是怎样一个顾青山?

九岁随军,二十岁又一门心思奔走外放,或许,骨子里的顾青山就是个不安于现世的吧。

若是没有那一纸婚约,或许,那乐未央才是他顾青山最佳的灵魂伴侣罢!

他们是可以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亦是可以一起雪夜垂钓,寒冬取暖的同路人,不像她,不过是个床榻之上令他痴恋的花瓶罢了。

活了十八年,安阳第一次有种……灰败之感。

“怎么不穿鞋袜,也不怕着凉了……”

正当安阳呆呆的看着前方,整个人隐在暮色中,思绪有片刻停顿之际,这时,周遭忽而响起了一道低醇的声音,脚上忽而微微一凉,被一只手掌略微握住了,捏在手心试了试体温。

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声音和人,让安阳思绪一顿。

许是呆坐了许久,她的思绪有片刻迟缓,只以一种缓慢的姿势缓缓抬眼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那顾青山竟一悄无声息的回府,回房,并来到了她的跟前。

她毫无察觉。

此时,西边最后一抹夕阳褪去。

屋内霞光散去,变得灰蒙不清。

昏暗的暗影投放在顾青山的身上,脸上,让他的身影和面庞灰暗不清。

安阳微微仰着头,盯着眼前的人看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不清。

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

与书中寥寥几笔勾勒的人,相去甚远。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顾青山一回来,便见她抱着双膝呆坐在贵妃榻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融入暮色中,成了一抹雕塑似的。

在顾青山的印象中,安阳郡主一向都是高高在上,是盛气凌人,是优雅端庄,是拿……眼尾扫人的。

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

顾青山不知该如何形容。

像是有些……落寞和灰败。

顾青山心目中的安阳郡主是这世间最浓艳的一抹色彩,而今,这一幕,却是黑白的。

他还是更喜欢彩色的郡主,色越浓,越好,那样的,才是她。

“怎么,不认识为夫了?”

顾青山牵了牵嘴角,淡淡打趣着,牵起薄毯,盖上她赤露的双足。

玉足一片冰凉。

顾青山捏了捏。

而后,又抬手,屈起食指,刮了刮安阳的鼻尖。

却不料,在手指触及到她鼻尖的那一刻,她忽而偏头,避开了。

顾青山手指微微一顿。

顾青山抬眼看去,只见安阳垂着双目,偏着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顾青山微微抿起了嘴角,漆黑清透的目光在她的面庞掠过,细细将人端详了片刻后,而后视线一垂,落在了小几上那一册白色封面的书籍上,顾青山双目微微眯了起来。

他的视线在那一瞬间狭长犀利,不过片刻后,又很快恢复如常。

只牵了牵嘴角,见小几上摆放着一小盘糕点,顾青山随手将碟子端起,捏起其中一小块,送到安阳跟前,淡淡笑起道:“怎地脸色有些不好,可是天色晚了,饿着了,我让厨房现在传膳,先吃口点心垫垫可好?”

顾青山温声说着,捏着块点心,作势要去喂安阳。

却不料安阳忽而没有任何征兆的用力一挥。

啪嗒一下,点心直接从顾青山指尖滚落到了地上。

顾青山轻抿起了嘴角,神色一凛。

安阳看着一直滚落到远处的点心,似愣了一下,而后,只咬了咬唇,沉默不语,良久良久,忽而缓缓道:“我不要……”

顿了顿,似又喃喃呢喃了一句:“旁人碰过的东西,我……不要。”

“我都不要了。”

安阳喃喃的说着。

仿佛不过是随口呢喃之语。

却又仿佛透着某种决心和深意。

顾青山闻言,脸色在那一瞬间,陡然难看、凌厉了起来。

啪地一下,盘子直接摔在了小几上,里头整碟点心全部洒落在了贵妃榻上和地上,有几颗甚至砸在了安阳的腿上。

下一刻,安阳的下巴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用力的捏起,迫使她整张脸面抬了起来。

原本静悄悄躺在小几上的那本白色书封的书籍骤然被他高举到了半空中。

“郡主这话是何意?”

“郡主莫不是连我也不想要了?”

顾青山死死捏着安阳的下巴,骤然抿着嘴冷冷质问着。

他无缘无故在这一刻,勃然大怒了起来。

问这话时,他清冷的面庞上仿佛染起了薄薄的怒意。

那是一种不同于日前福满楼那日的雷霆大怒,而是一种眯起了眼,眼里划过一丝受伤后的冰冷愤怒的愠怒!

一贯冷静自持的顾青山,此刻脸上冰冷蚀骨,宛若冰霜。

这是成婚三年有余来。

他们第一次真正吵架!

他第一次朝她……“动粗”。

高高在上的安阳郡主,原以为一辈子都轻不得重不得以及舍不得片刻怠慢的郡主,生生激得他“动起了粗”来。

就连福满楼那次,气不过之余,也不过命她“罚站”了而已。

听到屋内的动静后,屋外的侍女们一个个全都脸色大变。

安阳的下巴被捏得阵阵生疼。

仿佛碎了。

她咬牙挣了挣,可下巴上的手指却岿然不动。

他死死捏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锋利冷漠,好似非得逼她回答个所以然来不可。

安阳却生生忍着,盯着半空中被他高高举起的那册书册,竟在此时,固执的死不开口。

两人仿佛杠上了似的,两厢对峙着。

仿佛谁也不肯开口。

气氛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冷凝死寂。

就在这两两对峙之际,就在这时,外头忽而没有任何征兆的响起了一阵巨大的钟鼓敲击声。

“咚——”

咚地一声,钟声掷地有声,仿佛传音千里,直入人耳,震得人心脏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