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8页)
“不难呀,很容易。”拉瑞德说,“只有198个字母,13个组合,加上7种结尾结合。”
他们又笑了,男人晃晃脑袋,很快,他想到一个主意。“詹森。”他指着自己说,“詹森。”那个声音在拉瑞德的心里说:写下来。
于是拉瑞德写下J、es、un,又把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了Jesun。而这可是无上之神的名字,只有伟大的造物主才配得上的尊称!但拉瑞德毫不犹豫地将它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用在詹森的身上。
很明显,男人清楚这个词的意义。他从拉瑞德手里拿过树枝,也在尘土上比划,表示:艾伯纳才是无上之神,詹森不是。
拉瑞德的脑海里浮现起一个矮小男人的形象,身披又丑又怪的衣服,面带嘲弄的笑容。拉瑞德不喜欢他。那个声音在他心里说:艾伯纳·杜恩。
“你们认识他?”拉瑞德问,“宇宙灭绝者?人类的公敌?从长生休眠中苏醒过来的人?”
男人摇摇头,拉瑞德猜想意思是他不认识艾伯纳·杜恩。除非他也是个恶魔,不然怎么会认识全人类的刽子手?此时,一个自己的想法划过拉瑞德的心头:面前这两个人具有超能力,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好人坏人?
他得到的回答给他很大的抚慰,那种感觉温暖、平静,拉瑞德不由得一颤。他怎么能怀疑他们呢?可在内心深处,他依旧在自问,为什么就不能怀疑他们?毕竟,痛苦降临日的当晚,他们就出现了。
詹森将书递还给他。读来听听,脑海里的声音说。
他只能理解一部分自己读出的内容。读出来不难,因为他学完了字母表;可有太多的词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像星舰、星球、探索者、特使,一个半大孩子能懂多少?他反倒觉得,这两个陌生人能对他解释那些词的意思。
解释不了。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们是靠倾听你的心声,所以只能明白你所理解的东西;你不知道的,我们不可能知道。这些词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你们这么聪明,干吗不学学我们的语言?”
“别这么无礼。”母亲在厨房里说。她正把干豌豆磨成粉,拿去炖菜。
拉瑞德生了闷气。母亲根本就不晓得他们在谈些什么,却依然看出是拉瑞德做错了事。詹森伸出手,拍拍他的膝盖。冷静,没关系。这两句话没有通过心灵感应传达给他,可那温柔的碰触、平静的笑容,拉瑞德很容易地理解了。
詹森会学习你们的语言,贾斯蒂丝不学,声音在他脑海里说。
“贾斯蒂丝?”拉瑞德一开始没意识到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摸摸她自己,模仿了一遍拉瑞德的发音,“贾斯蒂丝。”她说。她的声音飘忽不定,柔柔的,像是很少说话。“贾斯蒂丝。”她又说了一遍。跟着她哈哈笑了两声,用拉瑞德从未听过的语言说出了一个词。
那是我的名字,脑海里的声音说,贾斯蒂丝。詹森的名字只取一个发音,用什么语言说出来都差不多。而我的名字有含义,在不同的语言里有不同的发音。
拉瑞德一点也不明白,“名字就是名字。这个词是你的名字,这个词又代表其他意思,那不乱套了吗?”
他们看看彼此。
告诉我们,书里有没有提到一个地方,叫做——
“沃辛。”贾斯蒂丝开口,发出这个音。
拉瑞德试着念出这个名字,“沃辛。”他复读了几遍,把这个名字记在地上,以便在书里看到的时候不会错过。
他没注意到的是,听到他们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母亲竟扬起了眉毛。她悄悄走出了厨房,连“我很快回来”都没顾上说。
他们在书的末尾找到了沃辛。“几千年来,人们一直认为,有两艘杜恩送出的方舟迷失在了茫茫宇宙中,或者说,他们的移民任务失败了,因而杳无音信。其中的一艘,利维索科驾驶的星舰,至今没有下落。但另一艘,沃辛方舟,所抵达的那个定名沃辛的星球后来被发现了。第五波发现者IV级星舰找到了它,并且星舰的地质仪认定,该星球适于人类生存。令船员们大吃一惊,也被他们最终亲眼证实的是,沃辛星球丝毫不具备生存条件。”
这回,每当遇到难解的词时,会有简短的注释进入拉瑞德的脑海,用的是他听得懂的字词。杜恩的方舟是一种巨型星舰,装备着供334名乘客建立一个新世界所需的一切原料。移民,是指在没有人类生存的星球上开辟土地,建立村落。第五波发现者IV级星舰,是五千年前由政府派出的一种星舰,任务是绘制星系内部的延伸距离。地质仪,是一架(或一组)仪器,能从超远距离观测星球,分析森林、土壤、铁、农田、冰、海洋、生命迹象的分布(或有无)。
要是我们以这种速度看这本书,那黄花菜都凉了,沉默的声音说;贾斯蒂丝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与这句话完美对应。拉瑞德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直都是贾斯蒂丝在他脑中说话,詹森并不具备这种能力。每次,不管贾斯蒂丝默默对詹森说了什么,他只是笑笑回应;当他必须回答时,也是开口说出他们那种奇怪的语言。
“你们是什么人?”是父亲在问。
铁匠站在厨房门口,强壮的手臂和宽阔的肩膀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巨大的身躯映衬在厨房的火光下。
“他们是詹森和贾斯蒂丝。”萨拉道。
“你们是什么人?”父亲重复道,“我的孩子给的回答可不算数。”
拉瑞德接收到他们的回答,代为开口,“不存在其他回话方式。别怪我们,父亲。他们只会对我一个人说话,因为他们不会其他说话方式。詹森正打算尽快学我们的语言呢。”
“你们是什么人?”父亲第三次问道,“竟敢让我的孩子们说那个黑暗的名字,那个忌讳的词;他还不到十六岁!”
“什么忌讳的词?”拉瑞德问。
父亲没法强迫自己说出那个词,只好走到拉瑞德写在地上的文字,用脚把它抹去。“沃辛”。
詹森笑了,贾斯蒂丝叹了口气,拉瑞德这次没等他们回话,自行解释起来,“父亲,我在老文书的书里看到‘沃辛’这个词了,那只不过是个星球的名字!”
父亲狠狠扇了拉瑞德一耳光,“自会有时间和地方,说这个名字,但不是这儿,更不是现在。”
拉瑞德一下子眼泪直流,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陌生的痛觉。真是太残酷了,疼痛降临了,而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水,不是来自火,不是来自猛兽,而是来自父亲!即便剧痛稍缓,拉瑞德还是像只被蜜蜂蜇了的狗一样,情不自禁地抽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