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5/5页)

阿兰笑了,接着站起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手术台。前几次是不是这样?她没有印象,想必如此——她突然想起,这次她能看到这出戏,看看森卡进入静脉时的真实效果。

只可惜,她对上几次注射森卡毫无印象,当医生将针头仅仅扎进她手掌皮下一毫米时,她看不出任何分别。“针头很锋利,”阿兰说,“幸好不疼。”她非但没感觉到休眠药火辣辣的疼痛,反而觉出一股慵懒的睡意袭遍全身。迷迷糊糊的当儿,她轻声念着哈姆的名字,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却又在心底默默地骂他。他兴许是一位了不起的演员,她心想,但我应该一脚把他的脑袋踹进垃圾槽,谁叫他把我害得那么狼狈。算了这出秀一定大卖。她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摄影机又拍了几分钟,其间,医生将这套可笑又毫无意义的动作从头到尾演了一遍。最后,他们万事大吉似的退后几步。阿兰赤身裸体,躺在台上,等着摄影机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接着——

一阵铃声,特柳芙笑逐颜开地推门走了进来。“拍得好极了。”她一边说,一边解下绑在阿兰腿上的摄影机。

特柳芙走后,医生将一剂真的森卡扎进阿兰的胳膊,一股炽热在她的静脉弥漫。尽管已经熟睡,阿兰仍疼得喊出了声,不到几分钟,汗水就浸湿了台面。这一幕不雅,痛楚,也很骇人。让观众见到森卡的真实效果肯定不妥。就让他们以为睡得安稳,以为睡梦甜美吧。

阿兰一觉醒来,首先想到的是是否成功了。她肯定下了番大功夫,这回该看看特柳芙说的息影能否兑现了。

不出所料。

特柳芙就等在休眠室的门外,她紧紧地抱住阿兰。“阿兰,你肯定不相信!”她笑得合不拢嘴,“你之前三出秀已经创造了纪录,票房始终高居榜首。但这一部,这一部——”

“说呀!”

“超过前三出票房的总和!”

阿兰笑了,“这么说,我可以息影了?”

“只要你愿意,”特柳芙说,“我又想到了几个好主意——”

“忘掉吧。”阿兰说。

“费不了什么事,一次只要几天时间——”

“我说了,忘掉吧。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在腿上绑摄影机了。偶尔客串可以,但再也不拍戏了。”

“好,好,”特柳芙说,“我也跟他们这么说,但他们坚持要我问问你。”

“他们也坚持塞了你好一笔钱吧。”阿兰答道。特柳芙耸了耸肩,笑了。

“你是史上最伟大的演员,”特柳芙说,“前无古人。”

阿兰摇了摇头,“或许吧,但我真的厌倦了,尤其是你让哈姆不按常理演的那一出。”

特柳芙连连摇头,“不不,从来没有,阿兰。那想必是他自己的主意。我叫他扬言杀你了,你晓得,那会是一个真正的高潮。可随后,他就上场演了那些。对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段镜头妙不可言,由于你和他都出了戏,结果观众都信以为真。演得好。当然,现在大家都开始玩这个桥段,但再也不会有那种效果了,全世界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新花样。但那破冰的第一次,你和哈姆,”特柳芙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干得太漂亮了。”

阿兰沿着长廊走在前面,“好吧,我很庆幸大功告成。不过我真希望哪天逮着机会,好好收拾哈姆一顿。”

“哦,阿兰,我真难过。”特柳芙说。

阿兰停下脚步,转身望着经纪人,“难过什么?”

特柳芙一脸愁容,“阿兰,是汉密尔顿。你休眠后才几天,真叫人痛心,大家为这事议论了好些天。”

“什么事?他出了事儿了?”

“他自杀了。他关了公寓的灯,所以没人看见他,用一根浴袍带挂在灯具上,上了吊。当场死亡,连救都没法儿救。可惜了。”

阿兰一惊,感觉如鲠在喉。“哈姆死了。”她轻轻地说。两人演出的一幕幕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她真心喜欢他,她明白自己不是在演戏。我真心在乎这个男人。温柔体贴的好哈姆。

“他为什么自杀,有人知道吗?”阿兰问。

特柳芙摇了摇头,“谁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后来才吃惊地发现——可又不能不信,真人秀中前所未有的一幕,真正的自杀,居然没留下一个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