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7页)
她小心地站上平台,深吸一口气,然后扎进烟雾,走向门内,探出手关上门,只闩上了一个门闩(这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她想),接着开始往上爬。她几乎没法睁开眼睛,烟雾扎得双眼刺痛,她流出了眼泪。她在脑海里说,我甚至没在演戏。毫无伪装的眼泪,毫不虚假的痛苦。最近这些天里,我简直是上了一堂表演课。
她手忙脚乱地爬上梯子,突然间,她的头撞上了一个东西。那是霍普,她不知道他见鬼地在这里等什么。但是片刻之后,她听到了一个叮当声,霍普向上爬去,让开了路。
当她出来时,烟雾几乎让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感觉到霍普把双手放在她肩上,领着她前进。过了一会儿,她站到了星球表层。
“现在呼吸吧,但一定要保持低速。”霍普命令道,阿兰吸了一口气,便咳了起来。他们已经不在那个浓烟密布的管道里了,但是大气本身浓得就像雨雾,闻起来更是恐怖。不过她现在能略微张开眼睛了,她看到霍普将格栅关回去,闩上了。
“抓着我的手,”霍普说着,开始拉着她往前走,“保持低速。”
她注意到自己的脚很烫。“我的脚很烫。”她说。
“你应该高兴你穿了鞋。”霍普回答。
右面一直有一股微风吹来。突然间,微风变成了一股狂风,有一瞬间将他们吹离了地表。霍普落下来时还是站着的,阿兰就不是了。她沿金属表面滑去,靠双膝和一只手撑着身体,诺约克紧紧抓着她的另一只手,想阻止她继续往前滑。狂风减弱的速度和来袭的速度一样快,霍普扯着阿兰让她站了起来。她在倒吸冷气,因为金属的热量烫到了她的手和双膝,接缝处还刮伤了她。
在这狂风过后,空气明显清晰了许多。突然间,亮灰色的天空变成白色,而金属开始在阳光里发出耀眼的光芒。阿兰完全看不见了。她闭上眼,试图在霍普拉着她前进时保持平衡。日光狠狠地烤着她的头,接着,烟雾也如狂风的速度一般再次包围他们,阿兰又能睁开眼睛了。她伸手摸自己的头发——它们是滚烫的。
而后他们到了另一个排气孔边,烟雾乌压压地从那里涌出来。霍普拿着阿兰的手,让她抓住了管道格栅的网眼。“抓着别放,别把头伸到烟里面。”他喊道。就在此时,狂风又来了,它将大部分烟雾都吹散了,但也几乎使阿兰的手离开了格栅。霍普一只手抓着格栅,另一只手摆弄着插销。就在狂风停止时,他甩开了格栅门。
“数到十,吸一口气,跟着我!”他喊道,阿兰点点头。接着霍普消失在了烟雾下面。
我太累了,阿兰想。她的双脚因为金属而滚烫;她的双眼因为大气中的烟雾而疼痛;她的膝盖和手伤得很严重;她的肋下隐隐作痛,因为她的肋骨没有机会好好愈合。最糟糕的是精疲力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努力。
不能这样想,她对自己说着,一边晃下地表边缘,开始往梯子下面爬。但是在往下爬的时候,她想着在烟雾里往后一倒该是多么让人放松的事,掉出视野之外,掉进柔软的遗忘之境。她开始加速下降,一步步踩着每一条横档,她的手几乎在梯子侧栏上一掠而过。
“阿兰!”有人在上方喊道,“阿兰,你越过我了!快爬回来!”
空气,她想着。我非常需要空气。
“阿兰,再往上爬五米。爬上来。”
我停下了吗?我停下了。他叫我的时候我必须停下来。
“移动,在你必须呼吸之前移动!快动啊!”
我在动了,是吗?我不是还在爬吗?
“能听到吗?我已经把这里的门打开了!你只要爬上来几米。”
见鬼,我在爬了。我需要空气。
“抬起你的右脚,把它放在上一条横档上。”
脚。对了。
“来啊,现在是左脚!就是这样,继续!”慢慢地,阿兰爬了上去,一只强壮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慢慢拉向右边。她在烟雾里没法看见。那是谁?她把脸靠过去。是霍普。啊,是的。她张开口想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开始疯狂地咳嗽。有人——一定是霍普——把她拉过了一道门,强迫她抓住了一道细细的扶手。不能抓着扶手,她想着。在她咳嗽时必须捂住她的嘴,咳嗽时不捂嘴是不礼貌的。
再吸一口气?空气干净了,她舒了一口气。她的肺仍然在刺痛,她的头更是痛得要炸了。她平贴在一面金属墙上,用双手遮着自己的嘴。她能感觉到身后是霍普的身体,他的胳膊从两侧环抱着她,抓着扶手,免得她往后摔下去。她睁开了眼。它们仍然被熏得很痛,但她能看见了。在他们身边,一扇打开的门后仍然在涌出烟雾,它们弥漫在天花板下灯光微弱的空间里。
“我不要再进去了。”她说。
“你没必要进去。你刚刚出来。”
“我出来了?”哦,是的,我出来了。“我安全了吗?”
“只要你抓住扶手你就是安全的。我得在烟雾警报响起来之前去关上门。你抓住了吗?”
“是的。”
“两只手。”
“明白。”
霍普慢慢地从她身后挪开,伸过手去关上了门,转上密封转盘,闩上门闩。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阿兰。
“糟糕透了。我的头痛死了。”
“你在通风孔里呼吸了。”
“是吗?真蠢,真蠢,就是这样。”
“累得要死,就是这样。但是我们必须爬下去,然后你才能休息。行吗?”
“我哪里也不想去。”
“可你要去。”
于是他帮着她爬上梯子,这一次他们几乎是贴在一起下去的,霍普的双脚比她的脚只低几级,所以他的头在她腰部那么高,他们就这样慢慢地爬下梯子。
像是过了一个永远。
“保持清醒。”他一直这样对她说。
“当然。”她一直这样回答。最后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他不在她身后了,接着他将她举下了梯子,把她轻轻地放在加热管上。
她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醒来,冰凉的空气带着霉味,但是比起外面的大气来说真是很干净。她的头仍然在疼,她的双膝刺痛,她的双眼在睁开时重如千钧。但是她在呼吸,而且觉得好多了。比什么好多了?比她以为自己将会面临的状况好多了。
“醒了?”
“活着。我不操心任何其他事。”
“头呢?”
“很痛,但我能呼吸。”
“饿吗?”
直到他问了她才想起来。“我能吃掉一个人。”
“我会置身事外的。”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