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请赐教(第2/3页)

慕师靖将它埋在了极北的冰天雪地。

雪山的夜空星辰繁多。

慕师靖坐在覆雪的孤石上,将青翠的洞箫信口吹奏,她吹的是林守溪当初教她的曲子,如今,青稚的少年乖巧地坐在一边,认真地看着她的侧颜,静静聆听。

“好听吗?”慕师靖问。

“好看。”林守溪回答。

慕师靖伸出纤细的手指,拧转成板栗,敲了敲林守溪的额头。

夜里,慕师靖趴在他的腿上,静静地陷入了梦乡。

林守溪将衣裳解下,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他抚摸着她纤柔的丝发,静静地度过了一夜。

他们游历了整整三年。

三年里,林守溪飞快地成长。

长大没什么不好的,唯一的坏处恐怕就是被剥夺了与姐姐一同沐浴的权力,姐姐说他长大了,要避嫌,他不明白,他想,明明自己小的时候也什么都懂啊。

幸好慕师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是一年冬天。

慕师靖从梅花树下挖出了酒,温了温后与林守溪同饮,她没多久就醉了,轻轻靠在少年的肩上,林守溪看着半醉半醒的少女,轻声说:

“有时候我总觉得,我经历的一切,像是在做梦。”

“为什么?”

慕师靖以为,他终于要觉醒过去的记忆了。

林守溪却说:“像你这么好的姐姐,恐怕只在梦里才有吧。”

慕师靖柔伏在他的身上,浅浅地笑。

林守溪伸手去触她的束腰。

慕师靖心头一动,虽察觉到了,却是假装醉眠,没有阻止,可林守溪却没有继续的动作,不久之后,她听到了悠扬的箫声。

原来,林守溪拆解的是她随身带着的洞箫。

慕师靖朦胧的醉眼里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她轻声叹息,渐入梦乡。

三年后,他们回到了道门。

这三年里,他们走遍了整个天下。

“走过了这么多地方,你最喜欢哪里?”慕师靖问。

“都喜欢。”林守溪说。

“真花心。”慕师靖嗤之以鼻。

“我喜欢南方的水榭,雨水缠绵时会让我想起姐姐说话时的温柔,我也喜欢北国的雪野……”

“住口!”慕师靖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唇:“你年纪还小,不准说这样的花言巧语,听到了没有?”

林守溪委屈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年里,他们都是在道门度过的。

岁月娴静。

某天早上,慕师靖如常给林守溪上课,教他功法。

“你学的还挺快的,该教你的我也都教了,你还有什么想学的吗?”慕师靖问。

林守溪沉默良久,最后展颜一笑,说:“我想学擒龙手。”

慕师靖紧紧地看着他。

相顾无言。

“你都想起来了?”慕师靖问。

林守溪点点头。

慕师靖看着不再稚嫩的少年,又看了眼外面凋落的花,后知后觉地说:“原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一晃十年。

光从格子窗里照进来。

时间在斑驳的影里消逝。

黑裙的少女坐在长安上,纤长的秀发铺满棉裙,她秀靥半侧,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娓娓的发丝,白衣的少年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草木在雨水后疯长,风将碎花瓣吹上天空,他们听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凭此领会彼此的心意。

“慕姑娘……”

林守溪轻轻开口。

“叫姐姐。”慕师靖清冷回应。

“姐姐。”

“真乖。”

慕师靖略显病弱的苍白面颊上再度浮现出笑,她捧住了林守溪的脸,深情地吻了过去,林守溪也给予了回应,太阳疯狂地坠落,白日成了夕照,墙壁上,投射出了少女的剪影。

剪影里,她哪里捧着什么少年,她手上端着的,分明是那个方方正正的骨灰盒。

骨灰盒的正面,有着新印的唇红。

慕师靖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木盒,怔了许久。

门忽然推开。

林守溪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他蹲下身子,关切地看着慕师靖,问:“姐姐又在头疼了吗?”

“我才没病。”慕师靖盯着药碗,身躯簌簌颤抖。

“姐姐要是真的没病,就快点醒过来吧。”林守溪从身后抱住了她。

“醒过来么……”

慕师靖喃喃开口,终于捧起了药碗,一饮而尽。

药汁从她的唇边四溢开来。

梦境倏然碎裂。

慕师靖又回到了时间的光柱里。

她捂着额头,后知后觉。

来不及多想。

一切都在身后抛远。

轰——

死城的暴雨与雷电重新炸入她的眼眸。

慕师靖仰起头,千手观音的瞳孔里有血泪垂下。

“师靖,你怎么了?你们刚刚去哪里了?”

宫语从身后掠来,一把抱住了她,慕师靖尚且头如刀割时,后脑便撞上了鼓鼓囊囊的怀抱,她转过脖颈,看到了师尊熟悉的脸。

终于回来了么……

慕师靖看着一片狼藉的死城,心脏跳得极快,几乎要从心室里跳出去了。

好像真的……回来了。

那刚刚的梦是怎么回事?那个怪诞的梦是怎么回事?

是识潮之神的影响吗……

若是没能走出那个梦,后果不堪设想。

慕师靖心生困惑。

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病。

“林守溪,林守溪呢?”慕师靖立刻问。

“我在这里。”

身后,一个平静而熟悉的嗓音响起。

不知为何,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慕师靖的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流,幸好有暴雨持续不断地洗刷她的面颊,林守溪能看到的,仅仅是她不停颤抖的肩膀。

他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肩。

“我都记得的,什么都记得。”林守溪在她耳边说。

冥古之龙苍白在无尽的孤独中幻想出了一双翅膀,由他从身后紧紧将她抱拥,他们一同走过了数万年的孤独。

这样纯粹的想象对世界来说是荒谬的,唯有对她是真实的。

慕师靖则是苍白的意志,作为内在的精神,她也该是荒谬的、不可捉摸的存在。

苍白的肉身早已消陨,祂的想象与意志成了天地间最后飘荡着的幽灵。

无法想象的精神是一潭死水,没有精神为源头的想象亦是无根之木,他们彼此印证,于是变得真实。

他们是一双孤独的小兽。

他们本就源自于孤独。

慕师靖猛地转过身,跪在积水的月台上,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几乎要将他碾碎在自己柔软的怀抱里。

刹那的拥抱令林守溪猝不及防,但他没做什么。

他只是盯着她的眼睛,慕师靖像是从噩梦惊醒的,深藏的惊惧锐利得像是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