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克拉肯山(第9/12页)
卡尔多一声叹息:“你又何苦破坏我的噩梦呢?”接着他又露出了笑脸:“但你也未必知道关键字啊。你想想,有多少次是我们找到了需要的东西,才知道需要的是什么的?”
“这只说明你没条理。”勒罗耶上尉答道。
米蕾莎听着他们互相挖苦,不知道哪几句该当真,哪几句是玩笑。琼和摩西并没有刻意将她排除在对话之外,只是两人的经历和她迥然不同,有时候,听他们说话就像在听外语。
“总之,主索引已经完成,我们都知道了对方有些什么,现在只要决定传输的内容就行了——这么说好像要传的东西很少似的。等到我们相隔七十五光年的时候,传起东西来可就不那么方便了,成本就更别提了。”
“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件事,”米蕾莎说,“本来该对你们保密的:上个星期,北岛那边来了个代表团,里面有他们的科学院主席,还有几个物理学家。”
“我猜猜他们来干什么——是为量子引擎?”
“正确。”
“他们什么反应?”
“他们又惊又喜,因为没想到我们真的有资料。当然了,他们已经复制了一份。”
“够走运的,他们的确需要那资料。你可能还得提醒他们几句:有人说过,量子引擎的真正目的可不是探索星空这种小事,总有一天,我们会用它产生的能量阻止宇宙塌缩成黑洞,然后开辟出一片新的宇宙。”
这番话把两位听者都震住了,现场一片沉默。琼・勒罗耶赶紧打破僵局。
“当然,这届政府是看不到了……我们还是接着干活吧,睡觉前还有好几兆字节要弄呢。”
他们并没有一味地工作。有几次卡尔多觉得累了,就走出登陆原点的图书馆,缓步走到艺廊,在计算机的指引下参观母船(他从来不走同样的路线,而是尽量到各处转转),要不就是到博物馆去缅怀历史。
博物馆的地球展示厅外面总是排着长龙,参观者多数是学生,也有父母带着孩子去的。摩西・卡尔多地位特殊,不用排队,有几次插队时他略感愧疚,但马上就安慰自己说:萨拉萨星人有一辈子来享受这些从没见过的风景,而他只有几个月的时间重访失落的家园了。
有时,他会和萨拉萨星人一起欣赏这些景色,他很难让这些新朋友相信自己没去过这些地方。他们眼前的一切都至少比他的时代早了八百年——殖民萨拉萨星的母船是在2751年离开地球的,他却要到3541年才出生。然而有几次,他还是吃惊地认出了眼前的景致,每到这个时候,记忆就会像洪水般席卷而来,将他彻底吞没。
最诡异的是“街边咖啡店”的场景,也是最让他缅怀的。他每次都会在小桌边坐下,在雨篷下喝点葡萄酒、喝点咖啡,看着熙熙攘攘的城市。只要不从桌边起身,他就永远无法分辨什么是影像、什么是现实。
地球上的大城市都被做成了缩影、恢复了生气。罗马、巴黎、伦敦、纽约,冬去春来,日夜更替,游客、商人、学子、恋人,大家在他眼前各自忙碌。常有人意识到正在录影,于是扭过头来,冲着几个世纪后的观众莞尔一笑。看到这一幕,没有人能无动于衷。
还有些全息影像里一个人都没有,连人类生产的东西都看不见,但是它们让摩西・卡尔多再度领略了自然的雄奇:维多利亚瀑布的雾霭沉沉,大峡谷上空的一轮明月,喜马拉雅山麓的皑皑白雪,南极大陆的陡峭冰岩。和城市的风光不同,这些景色在拍成影像之后又原样保存了几千年。它们在人类诞生前很久就已存在,最终却都在他面前灰飞烟灭。
28 沉没的森林
海蝎子似乎一点不着急,它慢悠悠地走了十天,才前进了五十公里。利用它身上的声呐信标——当初可是费了好大劲,顶着它的怒火,才把信标贴上甲壳的——科学家们很快发现了一件怪事。
它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它在二百五十米深的海底笔直朝前,到达目的地后继续四处走动,但活动范围只有很小一块。又这样过了两天,超声波发射器的信号戛然而止。
有人认为,海蝎子是被什么更大更凶恶的生物吃掉了,但这个解释过于天真:发射器是裹在一根坚固的金属棒里的,无论什么样的尖牙、利爪或是触手,都至少要忙活几分钟才能将其摧毁。即使它被什么生物整个吞下,功能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这样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但第一种被北岛水下实验室工作人员严正地推翻了。
“发射器的每一个元件都有后备,”实验室主任说,“而且信号消失前两秒,我们还收到过一个诊断脉冲,这说明机器一切正常,不可能是设备故障。”
这样就只剩下那个不可能的解释了:发射器是被关掉的。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卸掉一条锁闭杆才行。
锁闭杆不可能意外脱落,只能是由什么东西出于好奇弄掉的,也可能,是蓄意破坏。
卡里普索是一艘双体船,长度为二十米,它不仅是萨拉萨星上最大的,而且也是唯一的一艘海洋研究船,平时一般停泊在北岛。罗伦一上船就发现了一件趣事:船上的科学家假装把来自塔纳镇的乘客当作无知的渔夫取笑;乘客们也不甘示弱,一有机会就向北岛人吹嘘,说水蝎子是自己这边的人发现的。罗伦倒没有提醒他们:严格来讲,这个说法并不属实。
看到布兰特,罗伦有些吃惊,但他来之前就该想到的,因为有一部分卡里普索号的新设备正是由布兰特操办的。两个人礼貌而冷淡地打了招呼,其他乘客投来或是好奇、或是顽皮的目光,对此,两人故意视而不见。萨拉萨星上很少有秘密,而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是谁住进了里奥尼达家的主客房。
后甲板上有台小型潜水器。看到了它,过去两千年里的任何一位海洋学家都会觉得眼熟:它的金属框架上固定着三台电视摄像机、一条远程控制机械臂、一个盛放样品的金属篮网,还有一套能让潜水器全方位移动的喷水推进装置。这位机器探险家下水后,会通过一条比铅笔头粗不了多少的光纤,把画面和信息传回水面。这项技术已经有了几个世纪的历史,到今天仍然完全够用。
海岸线终于消失在了视野之外,罗伦第一次感到自己完全被海水包围了。他回想起了同布兰特和库玛尔一道出海时的焦虑感,那一次船只离岸还不到一公里呢。他愉快地发现,尽管情敌就在眼前,但这一次他却不那么紧张了,或许是因为这次的船比上次大了许多吧。
这时布兰特说道:“奇怪,我还从来没在这么西边的海域见到过海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