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死亡之家(第2/7页)

“我不知道。”

“但是你想要回它?”

“如果可以的话,主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想要你的旧名?”

“我已不记得中间世界的尘世生活了。我希望能回忆起住在那里的时候我是谁。”

“为什么?有什么用?”

“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不知道。”

“从所有的死人中,”阿努比斯说,“你知道,我只选了你一人,让你恢复神智,得以侍奉我。你也许觉得,这说明你有什么独特之处?”

“我常常想你为何这样做。”

“那么让我来使你安心吧,你!你什么也不是。没有人会记得你,你那凡俗之名没有任何意义。”

那人垂下了眼睛。

“你怀疑我?”

“不,主人……”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不说谎的。”

“让我来证明给你看。我拿走了你生的记忆,因为这些记忆在死人中只会给你痛苦。但现在,让我显现你的无名。这个大厅里有五千多死人,他们年龄各异,来自不同的地方。”

阿努比斯站起身,他的声音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听着,蛆虫们!将你们的眼光转向他,在我权座前的这个人!——你,看着他们!”

那人转过身去。

“你,你可知你今天的躯体已经不是你昨天睡在其中的那具。虽则你看上去还与一千年前一样,跟你来到死亡之家的时候一样。

“死人们哪,你们中间有哪一位,可以看着这人、并说你认识他?”

一个金发女孩走上前来。

“我认识这个人。”她启动橙色的双唇,“因为他在前面的大厅里与我说过话。”

“这我知道,”阿努比斯说,“可是他是谁?”

“他是与我说过话的人。”

“这不是答案。跟你的紫蜥蜴交媾去吧!——你有什么要说的,老家伙?”

“他也跟我说过话。”

“这我知道,你能叫出他名字吗?”

“我不能。”

“还不去那边桌子跳舞,把酒淋在自己头上。——你呢,黑家伙?”

“这个人也与我交谈过。”

“那你知道他名字?”

“他问我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

“那就烧掉吧!”阿努比斯叫道。火从天顶降临、从墙上跳出,将这个黑色的人化为灰烬,灰在地板上旋转,飘过已经停下舞步的脚踝,终于归于尘土。

“看到了吗?”阿努比斯说,“没有一个人能叫出你原有的名字。”

“我知道了,”那人说,“但那最后一个人也许有话要说——”

“都是徒劳!你既无名又无用,只有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因为你精于保存尸体之道,偶尔还能写出很妙的墓志铭。”

“谢谢你,主人。”

“你要名字、要记忆,在这里能有什么用?”

“没有用,我猜。”

“然而你希望有个名字,那么我将赐予你名字。抽出你的匕首。”

那人抽出佩戴在他左侧的利刃。

“现在,切下你的拇指。”

“哪一个拇指,主人?”

“左手的就可以。”

那人紧咬下唇,双目圆睁,将刀锋划过拇指的关节。血顺着刀刃流淌,从刀尖滴落到地上。他双膝跪倒,继续切割,泪水从双颊流下,与血混在一起。他大口吸气,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稍后。“好了,”他说,“给!”他撂下匕首,向阿努比斯呈上他的拇指。

“我不要这个东西!扔到火里去!”

那人用右手把自己的拇指扔进一个火盆。它迸发出一阵火花,嗞嗞作响,之后成了一团小小的火焰。

“现在,窝起你的左手,用它接着你的血。”

那人照做。

“现在抬起手,把血从你的头顶淋下来。”

他举起手,血滴落到他的额头。

“现在跟我念:我给我自己施洗……”

“我给我自己施洗……”

“得名死亡之家的沃金……”

“得名死亡之家的沃金……”

“以阿努比斯之名……”

“以阿努比斯之名……”

“命沃金……”

“命沃金……”

“为阿努比斯之密使,前往中间世界……”

“为阿努比斯之密使,前往中间世界……”

“以及世界之外……”

“以及世界之外……”

“听好了,你们这些死人:我现在叫这人作沃金。重复他的名!”

“沃金。”这个词从死人的唇中吐出。

“好吧,沃金,你现在得了名字。”他说,“这名字恰如其分,所以你可以感知因得名而获重生,你会觉得因这个名而改变,呵,你这得名之人!”

阿努比斯将双手高举过头,又落回到身体两侧。

“继续跳舞吧。”他命令死人们。

他们又一次随着音乐起舞。

身体切割机滚动着进入大厅,义肢更换器紧随而来。

沃金的目光躲避着它们,它们却径直上前,在他身边停下。

第一台机器伸出限制器,将他挟住。

“肉身的臂膀多么柔弱,”阿努比斯道,“要将它们换掉。”

电锯嗡鸣,男人嘶吼,随后晕厥。死人们继续着他们的舞蹈。

沃金醒转时,两只天衣无缝的银色臂膀悬垂在他两侧,冰冷、无知觉。他弯曲了一下手指。

“肉身的腿脚行动缓慢又容易疲劳,把他原配的双腿换成不知疲惫的金属。”

沃金第二次醒来时,站在两根银柱之上。他动了动他的脚趾。阿努比斯伸出舌头。

“把你的右手放进火焰,”他命令道,“到它烧亮为止。”

音乐渐止,火苗舔舐他的手,直到这只金属的手也变成了火一样的红色。

死人们仍说着他们死的语言,喝着他们不知其味的酒。他们拥抱彼此,却毫无乐趣。那只手灼热发亮。

“现在,”阿努比斯道,“用你的右手抓住你的男根,将它烧掉。”

沃金舔了一下嘴唇。

“主人……”他开口。

“照做!”

他照做了。完事之前他已失去神智。

再次醒来之时,他向自己身下看去,他周身闪烁银色,已经丧失性别,无懈可击。他伸手触碰自己的额头,听到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

“沃金,你感觉如何?”阿努比斯问道。

“我不知道。”他回答,声音古怪刺耳。

阿努比斯示意,切割机的正面变成了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