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第2/3页)
宋寻月点头:“我带他过来,也是这个意思。既如此,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谢尧臣冲她笑而点头,随后推推谢泽,对他道:“去,跟娘亲更衣去,更衣后来找爹爹。”跟着又对宋寻月道:“再多准备一套普通些的衣服给他,一会儿给我带着。”
母子二人各自应下,转身去更衣。
夜里戌时,谢尧臣抱着儿子从后门上了马车,马车先驶进了祝东风,谢尧臣和儿子在祝东风里更衣,换了身往日根本不会穿的衣服,装作祝东风的伙计,跟着店中一个小厮,装作一副去倒污水的模样,去了二皇子如今所在之地。
谢尧棠自流放会宁府,便没有住在主城里,而是在主城外不远处一个县上,好在只是抄家后被废为庶人,并未进奴籍,在这里过平头百姓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只是谢尧臣心间明白,从天潢贵胄变成庶人,这等落差,很难承受,这恐怕是谢尧棠心病的根源。
辰安带着谢尧臣和谢泽来到一座很普通的民居前,院子连门都是坏的,谢尧臣四下看了眼,里头就几间小平房。
谢尧臣将谢泽放在地上,牵着儿子小手走了进去,刚进去没几步,西面房里出来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声音里隐带疲惫:“你是?”
纵然已憔悴万分,但谢尧臣一眼便认出她是曾经的端顺王妃张氏,谢尧臣取下头上连着斗篷的兜帽,随后道:“二嫂。”
张氏微惊,跟着跪地行礼道:“民女张氏,拜见琰王殿下。”
谢尧臣抬手免礼:“二嫂莫要多礼,请起。”
张氏站起身,她尚记得,流放路上,他们没有被过多为难,夫君私底下跟她说,约莫是有人暗中帮着他们,当时不知是谁,但眼下见到谢尧臣,她忽地意识到路上帮他们的人是谁。
谢尧臣问道:“二哥呢?”
张氏轻叹一声,道:“你随我来。”
谢尧臣一路跟着张氏进了正中那间屋子,门帘刚揭开,便有一股药味扑鼻,屋子很小,被隔成两间,一间便是刚进门这间,摆着几张桌椅,左手边一扇小门,进去便是靠墙一圈矮柜和会宁府一代常见的火炕。
小门里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张氏朝那扇小门摊手做请,随后福一福身子,离去关门。
谢尧臣领着儿子走了进去,刚进屋,便见谢尧棠盘腿坐在炕桌边,身上披着一条毯子,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的刻着什么,一手握着木牌,一手拿着刻刀。
五年不见,谢尧棠身上再也没了当年的风流儒雅,他形似枯槁,脸颊深深凹陷,不到三十的年纪,鬓边竟已有白发。但即便如此,他头发依旧梳得整齐,衣衫依旧干净,气度如旧。
谢尧臣不易察觉的轻叹一声,唤道:“二哥。”
谢尧棠手一顿,愣住,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故人的声音。迟疑半晌,他蓦然抬头,看清谢尧臣面容的瞬间,谢尧棠不禁笑开:“三弟?”
谢尧臣跟着笑笑,拉拉儿子的手,道:“这便是你伯父,叫人。”
谢泽松开父亲的手,两手抱拳,恭恭敬敬行礼下去:“侄儿谢泽,见过伯父。”
许是耳畔许久未有过如此稚嫩的声音,谢尧棠面上流出笑意,应声道:“泽儿请起。”
随后谢尧棠看向谢尧臣,问道:“你有儿子了?”
谢尧棠拉拉肩上毯子,朝谢泽伸手:“来,给伯父瞧瞧。”
谢泽转头看看爹爹,见爹爹点头,便将手递给谢尧棠,借他的力爬上炕沿,坐下。谢尧棠指指炕桌对面的位置,对谢尧臣道:“三弟若不嫌弃,便坐吧。”
谢尧臣闻言,敛袍落座。
谢尧棠摸摸谢泽的脑袋,问道:“你几岁了?”
谢泽竖起四根手指,回道:“四岁。”
说着,谢泽看着谢尧棠的脸笑道:“伯父,你和爹爹长得好像,博文哥哥的伯父也跟他爹爹像。”
谢尧棠看着谢泽纯净的眼,抿唇笑开,他转头看向谢尧臣,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尧臣回道:“我在外面游历多年,前阵子正好到会宁府。”
谢尧棠点点头,对谢尧臣道:“流放路上,劳烦照看。”
谢尧臣微讶,这事他做得隐蔽,二哥没道理知道?他正欲装成不知道,谢尧棠却道:“本来我也不知是谁,今日见到你,我便明白了。”
谢尧臣哑声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否认,他只道:“到底兄弟一场,如今我已为人父,不忍哥哥妻女受辱。”
谢尧棠听罢,笑而点头,眼眶却渐渐泛红,他抬头看向谢尧臣,摸着谢泽的头,道:“我记得你四五岁的时候,很喜欢来找我玩,后来怎么不来了?”
谢尧臣低眉,笑笑,回道:“懂事了。”
幼时不懂事,以为兄长便是兄长,想和哥哥玩儿,但懂点事之后,便知皇家的兄长,并不是兄长。
谢尧棠唏嘘点头,叹道:“是啊,这一生父不是父,子不是子,兄弟不是手足,姊妹不是亲人,如今命不久矣,能再见你一面,也算有了兄弟,人生倒不是太过了无惦念。”
谢尧臣笑笑道:“你还有妻儿。”
说起妻儿,谢尧棠转头,看向窗外,动作有些迟钝,他眼露深切的自责:“是我害了他们。”
谢尧臣听闻此言,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给他推过去,道:“十万两,等过些年风声过去,带着妻儿好好生活。我在外头五年,深觉人生并非只有京里那一亩三分地,除却权势,这世间还有很多有意义的活法。”
谢尧棠眼露感激之色,他是没几天可活了,但妻儿确实需要这笔钱,他没有跟谢尧臣客气,毕竟如今落入泥泞,两次肯帮他的,只有这个三弟。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谢尧臣,问道:“你在外五年,是当真无心皇位吗?”
谢尧臣笑,点头,叹道:“我这个人最有自知之明,皇后已死,想必二哥也知道了那些往事,我能活下来已殊为不易,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当年在你和恭郡王的夹缝中,好好活着也不容易啊……”
谢尧棠闻言笑开:“这纨绔做的甚好,我和恭郡王都被你瞒过了。”他能做到不动声色的暗中护着他们一家抵达会宁府,足可见手段不俗。
谢尧臣跟着笑,可谢尧棠笑着笑着,却忽然一声长叹:“当年我还笑过你愚蠢,可如今回过头再看看,你才是真的聪明,蠢的人是我,你过得越来越好,而我却护不住母妃,护不住妻儿,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而就在这时,谢泽伸手拽拽谢尧棠的衣袖,仰着小脸说道:“伯父你别难过,爹爹教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次我们去山里玩,被一条河挡住了,我以为没路了,可坚持向东走了几步,就出现了一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