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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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细碎的夜里,值夜的丫鬟将灯笼高高地挂在檐下。她们的动作很轻,今日的谢府状况百出,好好的喜事办成这样子,主子们心里都窝着火,人人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触了眉头。
丫鬟正在收拾一地碎瓷片的时候,谢侯走近殿来,他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却还是礼数周全地对安嫔行了礼,温声唤道:“娘娘。”
“我不是早就让你收手了吗?为什么你还在干这事?”安嫔满肚子的火,在见到他时彻底按捺不下:“我看你不把全家害死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干这些,你以为靠我和亭正那点微薄的俸禄能维持侯府的开销吗?我现在好歹也是个侯爷,人情往来、日常花销,不都得要钱?”谢侯皱了皱眉:“别的不说,就送到景元宫的那些香料,每年都得花几百两银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是嫌我在宫里开销大拖累你了?”安嫔原本就憋着气,此时一双冷清的眼睛一横,语气也十分不好。
“二妹。”只听她这么一说,谢侯的眼睛里便透出几分无奈之色:“你我兄妹相依为命,我照看你本就是应该的。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幸亏任重春之前发现有人在熹园动手脚,我有了防范,这才没让今日那贼子得手。只是可惜,没有当众将他缉拿。”
安嫔看向谢侯的目光有了几分凝滞:“知道是谁的人吗?”
谢侯端了桌上已经冷掉的茶喝了一口:“不是大理寺就是刑部……总之他们抽丝剥茧查到了我这里,恐怕是来者不善。”
“那些西蛮奴不能再留,也不能让他们找到证据。”
檐外细雨沙沙,谢侯抬眼对上安嫔的眼睛:“娘娘的意思是?”
“处理掉那些西蛮奴,推到任重春身上,把这事摘干净。”
“可是……”几百个西蛮奴,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还有三四百人,恐怕不好处理……”
安嫔凝眸片刻,冷声道:“熹园以南有一个瓦窑洞,是当年建造宫城时掘土留下的,可容纳成百上千人。把那些西蛮奴分批骗过去,杀了之后,再悄悄烧成灰。”
谢侯闻言骇然一惊,手里的茶盏盖子掉到了地上。
安嫔瞥了眼颤动的杯盖,冷冷地说:“哥哥在怕什么?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你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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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结束了。
林嬷嬷给昭蘅准备热水沐浴解乏,她洗了澡出来,得知李文简还在书房。
她提着风灯,穿过雕花廊道,于万般寂静中走到书房。
书房里亮着灯,在夜色掩映下,李文简的身影多了几分阴沉的颓色,他正垂首阅文。
“阿蘅。”他抬首瞧见来人,便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昭蘅提灯入内,掌中的烛火照亮她柔美的面庞。
“怎么还不睡?”李文简轻抚她的脸。
“睡不着。”
“要不要过来陪我批折子?”李文简问。
昭蘅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他:“可以吗?”
李文简挪向一旁,将长凳匀给她一截。昭蘅顺从地坐到他身旁,垂首研磨,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子。
她刚刚沐浴完,身上带有薄薄水气,李文简左手揽着她,右手执笔阅文。
今日的折子没几张,不多时便看完了。
李文简停下笔,却没有睡意。值此静谧的夜,案头的光影如云如雾,李文简忽然将她抱进怀中,一时无言。
昭蘅不知道他为什么抱着自己,只是安静柔顺地抚着他的脊梁。
“害怕吗?阿蘅。”在这样湿润阴冷的夜色里,她却听见他问。
“我怕什么?”昭蘅微微一笑,一身柔弱风姿,此时眉目间更添几分清妍。
书房很安静,偶尔可听到檐外点滴的雨声。
“怕我身边的明刀暗箭,刀光剑影。”李文简的头抵在她的肩膀。
很平常的一句话,可偏偏昭蘅听出了他的小心翼翼,隐含几分自卑。
昭蘅微怔,继续心里生出一丝丝心疼。
他为什么要小心自卑呢?
明明他那么好。
“不怕。”昭蘅在迟疑片刻后,拥着他的手渐渐用力:“前朝末年,饿殍遍地,有时候我在河边洗衣服,上游都会漂下来无名的尸体。乱世害人,害的终究是蝼蚁小民。你已经身居高位,可以轻松富裕地过完这一生。你所求的盛世是为了天下万民,你这一颗犹怜草木青的仁爱之心,让我也感染到了勇气。寻求太平盛世的路本就不是一帆顺风,而是无数人的前赴后继。殿下,我知道你走的这条路有多辛苦,我人微力薄,不能为你做什么,但是我永远会努力地跟上你的脚步,让你这条路走得不那么孤寂。”
窗扇明明关着,却有几许夜风从窗缝偷溜进来,带着些许夜雨的阴冷。
“昭蘅。”
李文简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淅淅雨声之间,灯火的光影暗淡,她的面庞透出一种柔美:“这是你的承诺吗?你会永远陪着我。”
昭蘅望着他,隔了片刻才迟钝地点头:“嗯。”
“记住你的话。”李文简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寻常些,不让她听出异样,只喉底沙哑难掩:“你要永远陪着我,与我一同开辟新的盛世。”
“嗯!”她澄澈的眸子里浮出坚定,她告诉自己,要永远这么坚定。
静静地看了她好久,李文简才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随即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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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文简和昭蘅一同前往别院看安胥之。
昨日飞羽趁乱接应他出了谢府,因他腹部中了剑,怕送回国公府惊动老人,便暂时将他安置在别院,现在是秦昭守在那里。
秋雨霏霏的午后。
窗棂合上,屋子里便只剩一片晦暗的光线,安胥之睁开眼睛,还有点迷茫,看清床边站着的人,他下意识用小臂撑着床就要坐起来。
“别动。”李文简眼睛蒙上一层灰翳。
“殿下。”或是尚在病中,他清冷的嗓音添了几分哑。
安胥之才醒来不久,靠在床头睁着眼,神情恹恹:“谢府早有防备,书房里设有机括。我一进去就被发现了。”
“阿临,若是那剑再差半分,你人就没了。”李文简立在床前,眉头紧皱。
可安胥之听后,不剩多少血色的唇角微抿:“我没有找到账本。”
“应该是之前你去熹园的时候,被发现了,所以他故意设陷等着你。”李文简皱起眉头。
安胥之静默片刻,才说:“这次打草惊蛇,他以后恐怕会更小心谨慎,再要抓到他的把柄就难了。”
“先不急,你把伤养好再说。”
“是。”
安胥之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厉害,忽然听见脚步声响起,他抬眼望过去,便正好看见昭蘅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