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4页)

李斯听到那个自“朕”时,心头一紧,深深地吁了口气:“臣恩谢陛下信任。”

然后他将理由说出来。

秦皇去年一统六国,强势称帝,然后改革郡县制,大兴土木工程等,不停地颁布新律令。

在秦国做官,有一个铁律,那就是必须对相关《秦律》倒背如流,否则很可能因一点错漏而丢小命。

所以秦朝官吏,上上下下都进入悬梁刺股背诵秦律的模式。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郡县令们一个个背得疯魔,无暇过年。

惴惴不安的新秦人便以为秦国不准许过腊月祭。

全国将近六分之四的民众不庆祝十月的腊月祭,老秦人也被谣言带进沟,误以为新年也被改革改没了,于是也不过腊月祭。

等李斯知道这件事时,腊月祭都已过去快三月了。

李斯和一众朝臣都认为这事必须妥善处理,以防被六国余孽利用舆论,激起民怨。

他们最初想着让秦皇下明诏欢庆过腊月祭。

但王绾拒绝,认为这乌龙事有损朝廷的威严。

后来博士淳于越提议,不如以陛下登基为帝,普天祝寿为由头,宫内大宴群臣,宫外军民同乐。

李斯等人连连赞同,于是便急匆匆来寻秦皇。

嬴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廷尉思虑缜密,言之有理。不过,这事与寿诞无关。”

李斯等人惊讶抬头道:“陛下?”

嬴政伸手摆了摆,李斯和冯去疾两人只能闭言。

他道:“廷尉,我等可为边陲将士庆贺,可与天下黔首共庆新朝。但庆寿庆典之类,过于浮夸,不必再提。”

两位朝臣闻言一怔。

李斯暗道不好,他见陛下巡游老秦地,便认为陛下爱名利,所以才提议大办寿诞,好让嬴政享受荣光。没想到陛下竟然不答应?

李斯第一个匐身拜道:“臣等心思浅薄,不知陛下品行如此高洁,那就不办……”

老神在在的冯去疾差点没揪断几根胡须。

他睥睨李斯一眼,学什么法家啊,合该是纵横家的好苗子,好的坏的全让你先说了。

嬴政慢慢在殿内踱步,余光看到案几上的密信,忽然想到被迫流落在外的张婴。

他脚步一顿,大办一场,祛祛晦气,也是好的。

嬴政忽然开口道:“你们说得也有些道理。这样,明日春祭大办一场,也算弥补腊月祭,辞旧迎新。”

嬴政突如其来一句,简直就像即将大结局时猛地放一个大招。

李斯刚准备称赞陛下不爱名利,结果话一瞬间卡在喉咙里,憋了憋,还是忍不住咳嗽出声。

冯去疾差点笑出声,很是看不上地瞥了李斯一眼,不开口。

……

……

数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

往日寂静的少府炼丹区,如今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嘶!那小子着实可恶。”

一名方士顶着两只熊猫眼,几乎是歪着脖子在说话,“若非我上前一步挡住那屠户之子,只怕熊郎君命都会断送!”

“嘶!”其余方士几乎倒抽一口凉气。

某悲伤春秋的方士甚至上前一步,呜呼哀哉好久,再愤怒道:“上书,我们必须上书!这是欺我们方士无人,得告诉徐师尊,启奏陛下。”

众人面面相觑,并未表态。

熊郎君捂着像发面馒头一样的脸颊,脸色阴沉:“有劳各位,事后熊家必有重谢。”

“对!必须去!我听说韩师兄刚还被陛下召见,肯定是要安抚我等。”

“啊,居然能被陛下召见,那定是要为熊郎君出头了!”

“熊郎君太可怜,明明是清理师门,竟遭遇匪徒。”

围着熊郎君的方士们义愤填膺,挽起袖子。前坪周围的屋里,还有些方士推开窗户、或者拉开门缝,一脸蠢蠢欲动。

众人正激动地互相分摊伸冤任务。

一群落地无声的宫卫、内侍们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大门。

他们如摩西分海一般分两排站好。

之前被他们念叨在嘴里的韩方士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地走进来,谁都不搭理,看到熊郎君还瞪了一眼,然后“啪”地关上门。

再之后,一张用来处罚人的长条板子被搬了进来。

方士们一愣,安静如鸡。

熊郎君蓦然起身,因为最后走进来的人居然是赵文。

他心里升起一丝丝凉意。

“熊郎君。”

赵文虽不高,但当他用下颚线看人时,给足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陛下有令,私斗,责三十大板。请吧。”

“什么!这不,不可能!”

熊郎君瞳孔地震,他可是受害者,皇帝怎么可能如此是非不分,“你假传,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动作利索的宫卫们锁住四肢,如抓拼命折腾的小鸡仔一样,轻松压制在木板上捆绑好。

紧接着,一位身着灰色麻衣,身形有些佝偻的壮汉拿起厚厚的板子。

“砰砰砰!”开始击打。

“啊,我,我不服!我,我可是哎呦熊郎君,哎呦……”

“呜呜……那贱人也,他们也处罚吗,赀刑吗?”

“呜呜……救我。”

……

伴随着有节奏的击打声,熊郎君的声音也渐渐变低。

原本还群情激奋的方士们,本来就身处屋里的立刻将门窗都关好,留在外面跑不赢的纷纷低头,恨不得能缩到地缝里去。

赵文眉毛不动,上了陛下的黑本本,日后还有的磨。

……

熊郎君被打板子这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少府。

正在沐浴、焚香,更衣,为祠堂春祭做准备的徐福,也被韩方士匆匆打扰。

“徐先生,我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

伴随着木门被推拉开的“嘎吱”声,略显有些急促的嗓音响起。

徐福看去,正是自负才是道家正统继承者,曾与他有些不对付的韩方士。

此时的韩方士早已没了往日的傲气,进来便主动行礼。

“徐先生,这回您可得教教我。”

徐福表情凝重了几分。

他没急着说完,示意周围的弟子离开,他带着韩方士穿过外院官署,前往寥无人烟的宫廷花园。

徐福这才道:“陛下唤你可为头疾?”

“陛下一切好,身体非常好。”

韩方士连连摇头,他左右看了下,然后迫不及待地说,“陛下今日问我对方士炼丹涉猎如何?怎样才算是方士。我不敢妄言,便说,巫、相、医、卜之术,皆可谓方士。”

“陛下又问,炼丹之法,可谓之医?”

“我说可。”

徐福连连点头,这对话是没有问题的。

“是吧,徐先生您也认为我没答错,是吧。”

韩方士仿佛特别需要这一点认可,音量都拔高了,等再次看到徐福点头,他才沮丧道,“那为何,陛下命我写一份,炼丹有害,丹药之术致死的案例,誊写在帛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