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信你(第2/3页)

关于黎婕的猜测,封暄已经与司绒提过几句,她的目光随封暄手指移动,放到阿蒙山的位置,说:“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从曼宁港登岸,南攻北昭,西进阿悍尔?”

封暄眉峰压低,专注在地图上,思路转得很快:“不,如此一来他们会面临陆上的双面回攻,他们会兵分两路,步兵从曼宁港登岸,西进阿悍尔,水师从海域袭来,正面攻上北昭唐羊关。”

“这点我同意,但恕我直言,”司绒叹了口气,阿悍尔战事刚平,还没喘过一口气,紧接着又面临隐形的威胁,“黎婕与阿悍尔无冤无仇,李迷笛若不是皇子,那就是颗可以随时放弃的探路石,她为什么要同时对上阿悍尔与北昭,吃得下么?”

“铜矿、铁场和工匠,”封暄一针见血,“若要打持久战,占领阿悍尔东面,就等于拥有源源不断的武器供应,即便被你我双方夹攻,也可以退回易守难攻的阿蒙山,这风险值得冒。”

好吧,这是真有道理,司绒专注想事时,就爱揪着一根手指头,封暄往下落一眼,把她往身侧带一步,给朱垓让位置,又塞了一杯热茶往她手里去。

“朱垓,说一说如今的唐羊关海防布局。”

朱垓放在军中也是一跺脚震三震的人物,为人义字当先,军营里官场上都吃得开,今日却有些局促,他清了清嗓,才说:“唐羊关现有绥云军二十万,各州、县、港湾地方军共三十万,合五十万正规军,战船二千,巡船四千。”

报了总体概况,朱垓紧接着详述了各个港口海湾的布防细节。

时间缓慢流逝,九山进来换了两次茶。

“咱们东面唐羊关进入备战状态后,便做足了准备,巡防日夜不辍,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朱垓说得口干舌燥,灌了一杯茶,搁下后又说,“阿悍尔若是遇袭,绥云军从旭州往北支援阿悍尔,那重重山脉天险反而不利行军,但可以从旭州湾往上,包敌军屁……后路。”

“太慢,”封暄指了一下阿悍尔东面的大片草原,“如果阿悍尔能够接受北昭驻军在哈赤草原,就可以在一日内支援到阿悍尔。”

“这不能,”司绒立刻拒绝,“在哈赤草原养马可以,驻军不成,阿爹不会同意的。”

哈赤草原每一次冲突爆发,都是因为北昭有往里驻军的意思,这儿的雨东河,西连阿悍尔腹地,东流向曼宁港,往北同样是阿悍尔的邦察旗,让北昭在这驻军,就等同于把阿悍尔敞开怀,无法防备的那种。

这直截了当的拒绝把朱垓吓了一跳,他和九山一道低头望茶水,装作没听见太子殿下教人一票否了。

“别急,”封暄接着抛出重弹,“阿悍尔也可一同驻军哈赤草原,把邦察旗变作前线阵地,封锁住阿蒙山这条进攻路线,再把雨东河这条路封死,阿悍尔内部便不会受到威胁。”

这话一出,连朱垓九山都往太子看过去。

“?”司绒思绪顿时卡住,她看向封暄,“你想要建个军事联盟?”

这步子迈得太大了。

阿悍尔和北昭才刚刚破冰,商贸上的往来要小心谨慎,至今连边关都不敢彻底放开,就是要保稳。

稳,这是双方谈和过程中,毋庸置疑的基调。

军事往来意味着什么,上半年还在拼杀得你死我活的两边人,如今要处在一块儿当好兄弟,过往的仇怎么算呢?我父辈祖辈的骨头埋在这片土地,你的长刀饮尽了我兄弟的热血,强行要融合,只会导致已逝之人不能瞑目,幸存之人无法自处,最终酿成大乱子。

封暄疯了吧。

但他竟然点了头:“如果不想有无谓的牺牲,就要抛却旧有成见,等到敌军兵临阿悍尔,那就迟了,两军磨合要趁早。”

*

子时,夜风呼啸,窗缝间流动冷气。

宫里的灯和镜园的灯不一样,封暄摆了几次,对光线都不满意。

司绒刚沐浴完,披着衣裳出来,一见封暄就说:“这事儿太大,我没法定主意,方才已经写了信回阿悍尔,将此事明晰都告知阿爹。”

“嗯,”封暄把一座绢灯灯罩换成琉璃罩,“这个光线如何?”

“都行。”司绒没看出来区别,她的心思都在哈赤草原上。

封暄干脆把所有绢灯都换了灯罩,才拥着她上床:“有什么顾虑,说出来。”

“还是那句话,太急了。”司绒把外衫脱给他。

“知道我此前为何打算攻打阿悍尔吗?”封暄把衣裳挂好,反而岔了话题。

“愿闻其详。”司绒翻到床里侧去。

“疲了,”封暄放下床帐,“阿悍尔与北昭在八里廊对峙数年,胶着数年,大大小小冲突不断,又连对方的土地都踩不上。久而久之,青云军的疲态是四军里面最明显的,甚至比破云军还严重,若是再不拔刀出鞘,这把刀就要锈了。”

“阿悍尔是流动军,没有这个问题。”司绒若有所思。

“所以你们能一直保持高亢的战意,这也是青云军屡攻不下的原因,但是司绒,”封暄从身后把她抱住,“如果能把这战意转向第三方,那就是化解你我敌意的最佳方式。”

“封暄,”司绒忽然说,“我感觉你想要把阿悍尔绑住。”

“我想绑的是你。”这才不择手段。

“这需要莫大的信任,我信你,阿悍尔未必。”司绒把这当作一句情话,她不知道这当中有她不能承受的因由。

“你说什么?”封暄把她翻过来。

“我说阿悍尔未必信任北昭军队。”

“前一句。”

司绒停了停,自然而然说:“我信你啊。作为司绒,我信你,作为阿悍尔公主,我对你还剩一个秘密,你听不听?”

封暄沉默良久。

他曾经和这个姑娘彼此算计,较量不断,信任要跨越家国,脱离立场,所以分外难得。

封暄今天,听到的是不再掩饰的信任。

偏偏在这一刻。

信任,这两个字把他无声地凌迟了一遍。

他伸出的手臂枕上了一颗脑袋,司绒把他抱着,头往他颈间埋。

“过时不候,殿下出神可要有个限度。”

“与藏书室有关?”封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你也能猜到。”司绒含着笑,已经不会有被猜透的微妙忌惮了,她处在一种充满安全感的阶段,心底的小触角犹如浸在甜浆里头摇曳,这是封暄小心灌溉和守护的结果。

“今日迟了,明日带你开藏书室。”

司绒观察力非常好,她不会放过心里的任何一点疑虑:“你不高兴吗?”

“哪个更重要?”

“嗯?”

“藏书室和我不高兴,”他托起她的下颌,想要把她看得更清楚,重复问道,“哪个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