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诈(第2/3页)

不管刘赫是狡诈,是花言巧语,还是急于剖白诚意,司绒都相当从容,棉花似的,让他的千般力道打不进。

“阿悍尔公主的身份一摊,何来忌讳,他要扫榻相迎才对,”刘赫咻地站起来,稚山手贴腿侧刀柄,他立刻又抱头蹲下去,唉声叹气,“只是……虽然公主亲至,轻装简从,但前线毕竟还打着仗,若是能先给出阿悍尔一方的战事部署,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你很干脆,”司绒把手乖乖叠在身前,转而夸起刘赫,“引路引得好,让我顺利到了曼宁港,可有何求?”

“不敢,您抬抬手漏我这条鱼入海,我刘赫就感激不尽,哪里敢有所求。”刘赫连忙摆手。

“那不成,委屈你了。”司绒笑盈盈。

这是要拉刘赫入局,刘赫到此刻倒不慌了,顺着她的意思说:“公主怎么安排都好,咱们这便出舱?”

“看,还是急了。”司绒对易星说。

易星有样学样,指着刘赫大声说:“嗯!急了!花老虎心虚!”

刘赫简直想骂人,一船的人耍他一个呢,他被这温柔刀磨得想死,将脾气摁了又摁,好言好语地说:“我心虚个什么,随行一路可曾耍过半点花样?如今不过是有幸在公主与蓝凌岛之间当个中间人,迫不及待。”

鬼话连篇。

“二当家好脾性,被指着鼻子骂都能忍。”司绒这句二当家,就是点他在蚍蜉楼的身份,操控生死场的人,踩在人头顶,从血里捞银子的人,跟好脾性三字挨不上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公主捏着我的命脉。”刘赫沉声道。

司绒压根不同他在一个话题上多转,叠住的手又捧茶,就是没有起身的意思:“我们停靠了这么一会儿,你的朋友竟没有半点表示?曼宁港防御松散啊。”

原来在这里等他!

刘赫手指头磨着地面,说得有几分强调的意味:“入港泊岸的是蚍蜉楼的船只,一路而来畅通无阻,自己人当然不起波澜。”

“是么。”司绒总算是站起了身,不过不是迈步出船舱,而是走到窗边,一手捧着茶杯,一手微微推开了点儿窗缝。

刘赫跟前的火盆顿时跳了一跳,他扭头望过去,只看到司绒一线下颌,与外头星点飘雪。

不过须臾,司绒便反手关了窗,后腰靠在窗沿,抚着手里温热茶杯:“你在强调你很重要,这点我不否认,但今日下了雪,我不爱出船舱,我们就地相谈吧。”

刘赫还没从这话里品出深意,眉头一皱,竟也没反驳:“公主谨慎,人之常情,只是也要容我下船去请人,这岸边停泊的都是空巡船,大营还在五里开外。”

“还请什么呢,”司绒声音轻轻的,“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刘赫眉头重重一跳,低垂的脑袋没有抬起来,守卫各自按着刀柄,稚山两步到了司绒身边,易星随时准备开跑,气氛一时肃杀。

火影轻摇,落针可闻。

“公主说笑,”刘赫终于抬头,他站了起来,“这还没请呢,贵人怎会来?”

“贵人,跟前就有一个啊。”司绒握着茶杯,往刘赫处略微一抬。

茶烟袅袅,雪落无声。

刘赫的脸色逐渐沉下去,火光把他的影子拉长,衬得那一身虎皮森森可怖。

行了,一夜的虚虚实实,言辞间的你来我往,就如同脆弱的水泡,在此刻被挑破,显出清晰的恶意来。

刘赫的紧张惶恐、虚与委蛇、假意服从全部消失不见,脸上流露阴狠戾色:“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随船入港。”

不管司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扎扎实实过了三道关卡,进入曼宁港范围这是铁打的事实,刘赫断然没有让她逃脱的道理!

刘赫一副请君入瓮的模样,司绒却仿佛不在意,她把玩掌中杯,半撩眼皮睨了他一眼,从头慢慢捋起他的身份:“白日里我便觉得奇怪,听闻阿蒙山蚍蜉楼个个都是硬茬儿,一身骨头比钢还硬,刀山火海都下得,怎么你就进冰河里冻了一冻,不伤筋不动骨的,这就受不了了呢。”

“你不信我,却不得不跟我走,因为你要借我悄无声息入曼宁港,”刘赫眼神缓慢地转,把每个守卫的位置记住,“你拿捏我,便等同于把自己陷于囹圄。”

“你在阿蒙山建了蚍蜉楼,要钓的人不是塔音,也不是我,要钓的是封暄或句桑吧?战事一起,重兵胶着在哈赤草原,但你料定阿悍尔和北昭会直取曼宁港,以断敌后路,截敌援兵,而雨东河水路危险,你便在阿蒙山东面建起蚍蜉楼,无论来的是哪个,都可以把人引到曼宁港伏杀。”

司绒抿了抿唇:“可惜了,那两位都不会来。”

“杀你也一样,你是句桑掌中明珠,与太子关系匪浅,杀你等同于杀一遍他们两个!阿悍尔和北昭都要受到重创!”刘赫恶声道。

“这么说来,李迷笛果然是死在你手里。”司绒又挖了一个秘密,封暄断了李迷笛手脚筋,摘了他一对招子,送到了阿蒙山后便再无音讯,刘赫没有渠道能了解她和封暄的关系,必定是从李迷笛口中得知的。

她解谜解得开心,脸上泛起微妙的笑意,说:“李迷笛是黎婕放出的迷障,你才是黎婕放在阿蒙山的真正心腹。你给了李迷笛一个高手护身,供得他高高在上,让他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是怀揣恨意可问鼎大位的龙子龙孙,实际上,那就是一个可怜虫。”

李迷笛以为自己是龙子,可是除了一腔刻意浇灌的仇恨,他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手段和能力,又蠢又狠,最终做了封暄的垫脚石。

司绒转念一想:“他蠢归蠢,终归是一张牌,黎婕为什么要这样轻易地把他打出来呢?”

“他已是被养废了,留之无用。”

不对,不对,司绒停下了手,望着茶面上鳞鳞的光片,倒回去想,李迷笛死得快,他改变了什么呢?封暄用一个李迷笛换来了青云军虎符。

黎婕变相地把青云军虎符送到封暄手里,继而大军从曼宁港登岸,硬生生把青云军摁在哈赤草原不得动弹,对东海域来说,青云军这张牌直接废了。

东海域!

司绒按着茶杯的指甲因用力而发白,后背蹿起一阵一阵的冷汗,面上不露端倪,反而轻笑一声:“刘大猫做了看门狗,叫声挺响啊。”

不论黎婕是不是要猛攻东海域,眼前的危机才是最紧要的。

易星知道怎么给主子涨气势,汪汪地叫了两声,那气势简直扇在了刘赫脸上。

“哈!”刘赫怒极反笑,“横竖你今日都要死在这里,有什么话趁早放完,过个一时半刻,阎王爷便要点你的名了!”

“你挺有底气啊。”司绒还噙着半真半假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