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日常(三)(第2/3页)

九山拉开门,外面站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朴实寡言,穿着与那码头的长工差不离。

“他能保你性命。”司绒说。

刘宽心里暗骂,却不敢拒绝,这是直白的威胁与看管,赔笑道:“还是贵人想得周到。”

脚步声消失在内廊尽头。

屏风后走出个人。

封暄手指头滑过那道浅浅的痕迹,随手拎起桌上的一柄普通匕首,抬手一划,看着没用几分力,却在铁鸦甲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

一深一浅两道并排。

“厉害啊。”司绒缓缓合掌。

“四军当中没有一件战甲能与之匹敌。”封暄拉出圈椅,坐了下来,眼沉沉地盯着铁鸦甲。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意外,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司绒伸出一只手指,推着他的嘴角,“皇宫里的御用之物都有可能流落到民间,何况赤精钢这些原料,开采冶炼都要经过无数人的手,指缝里流点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的手指头被封暄咬住,轻微地痒。

“哈赤战场绵延数千里,阿悍尔黑骑战甲和弯刀都掺了战死之人的装备至今只收回八成,剩余的部分被些两条腿的贼鼠偷了,也属正常,再者——这世上不止阿悍尔产出这些东西。”

世人还在专注于金银铜铁,但阿悍尔早跨上了第二阶,赤精钢、乌金、青石、黑水,阿悍尔豪富,根源在于这些矿物的垄|断。

普通匕首划不破铁鸦甲,缘由便是铁鸦甲掺了赤精钢。

别人看不出来,司绒打小与这些器物打交道,一眼便知。不过铁鸦甲的赤精钢纯度有限,她靴筒中那柄匕首是纯赤精钢打造,自然能在铁鸦甲上留痕。

至于封暄,那纯纯是腕力压制。

“你看过句桑的战甲吗?”司绒忽然想起件事。

“哈赤见过,”封暄点头,他对那身簇新的战甲印象深刻,“也是赤精钢?”

“是,”司绒说,“阿悍尔上下,只此一件,那一件,能买一座城。”

司绒和封暄许久之前曾谈过矿物冶炼的合作,阿悍尔有原料,提纯冶炼锻造上都是短柄,久而久之造成的浪费让人痛心跳脚,她以铜钱银锭铸印一技,和封暄交换了提纯冶炼一技。

这算起来是国之重密,白得,任何一方都会不安,等值交换才能长久。

在这之后的三个月来,司绒当然想过改动战甲,但多番尝试都不合意,甚至连甲身图纸都无法敲定,一改再改,可以看出是项耗时费力的精细活儿。

此事的可怕之处在于,北昭和阿悍尔还在尝试阶段,可世上已经有人将铁鸦甲造了出来,有一件铁鸦甲,便可能有比铁鸦甲更坚硬轻薄的战甲,亦可能有削铁如泥的长刀利剑,或是更可怕的战式武器。

试想一下,若它们出现在阿悍尔与北昭的敌对方呢?

这事儿必得弄个明白。

窗外白鸟振翅而过,拍下一枝碎光,斑驳地落在窗口。

两人额头磕在一起,交颈接了个互相安抚的吻。

刘宽求财心切,办事速度相当快,耀日爬过半面树顶,斜斜往西时,九山那边递来了消息。

片刻后,司绒带着易星和九江从客栈后门出,头也没回地遥遥摆了摆手,封暄斜倚在窗沿,手里握着一朵花瓣。

*

琵琶岛是一座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小岛,人头攒动,多是来往船商,大小与哈赤草原差不多,骑着马半日能绕岛一圈。

刘宽牵线的买主定的地儿在内河。

“怪谨慎的。”晚鸦归巢时,司绒到了内河边,看着河面上花花绿绿的船舫。

“贵人,贵人!这里。”刘宽在当中一条不起眼的小舟上招手。

司绒挑眉,掏出铜板与渡口小丫头买了一篮花,交给易星提着,一行三人踏上了摇晃的小舟。

天边横卧橘色长云,小舟分波划水,往那河流尽处而去。

与此同时,内河另一边,几道人影诡谲移动,一山羊胡男子酒意朦胧地找着自家船,“嗡”地一下,颈间剧痛,人便歪倒下来,被稳稳扶住,后面迈出个身段挺拔高大的男人,一晃便上了船。

四周无人察觉异样。

小舟从喧嚣里驶向静谧。

河面漆黑幽深,天色沉下来,两岸横枝张牙舞爪,碧叶遮挡了天穹,月色被隔绝在绿荫之上,耳畔连虫鸣也不闻。

足足驶了两刻钟才到地方,不过是从一叶小舟换到了另一条游船上罢了。

船上守备森严,一共两层,光甲板上可见的守卫便有二十来个。

但船舱里头艳灯红纱浮于暧昧,隐隐泻出乐声,细听都是些淫词艳曲。

“别是条花船。”司绒玩笑似的说。

“贵人喜欢?船上也有小官儿,干净的,一会儿就叫来伺候贵人。”刘宽一门心思想上蓝凌岛,所以他从来不小看女子,那岛上叱咤风云的一半儿都是女人。

岛上前十年姓黎,后十年姓龙。都是女子。

点小官儿这事,太正常了。

听说龙家那位,就养了个容貌顶顶好的。

易星额头滴下冷汗,想,你要死了。

“行啊,要两个。”司绒扬起眉,入乡随俗么。

陆续有小船靠来,黑夜里微风流转。

两个。

衔尾登船的男人轻轻一声哼,喜欢两个,行,给你两个。

有刘宽的引荐,司绒直接上了二层船舱。

舱门大开,里头挺宽敞,四周置着小几,没有笙歌艳舞,只错落着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哟,贵客来了。”当中首座的男人当即起身。

这也是个掮客,司绒打眼便瞧了出来。

买主不会如此殷勤,手里攥着银钱的人也不必要殷勤,指缝里漏出一星半点,就会有人抢着替他们周旋。

掮客叫老叶,大名叫什么,没人知道,是常年辗转在蓝凌岛和琵琶岛的老手了,听闻能与烬三爷说上话,但不一定是烬三爷的人,蓝凌岛上,倒戈是常态,忠诚才稀罕。

从司绒在门边出现的一刹,老叶的目光便移不开了,心道好俊的姑娘!

司绒换了身红色马装,窄身束腰,薄肩长腿,确实当得起“俊”字,俊逸风流,妩媚潇洒,有游商羁客的范儿。

“姑娘不像来这地儿的人。”老叶亲引司绒往次席落座。

“试探我呢。”司绒笑眯眯的,话直得不得了。

“我们做这生意,自然要谨慎些。”老叶说道,他识人无数,在刀尖儿上舔血的人,反应快得很。

“谨慎能保命苟活,可谨慎吞不下好东西。”司绒摇摇头,笑里带点儿遗憾,像是可惜这次找的买家不够胆大,起身就要走。

一旁坐着的紫衣女子朝老叶颔首。

“姑娘!”老叶把司绒拦在了门口,“还没请教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