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私情其二 夏蝉(第2/5页)
江自流反问道:“不是你亲手毁掉的吗?”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一个,是两个。你将赵家镖局的小公子置于何地?”
从始至终,丁浩远都没有提过赵文君半字。
江自流帮他提了。
提醒他身上还有婚约,还系着另一个人的幸福。
听到赵文君的名字,丁浩远眼中的神色立刻恢复了些清明,他的语气有些低迷,但没有犹豫:“我会娶他。”
江自流问:“他?”
“赵小公子。”丁浩远把身上的浮躁气息一点一点收敛,堂堂立在阴影里,看起来那么斯文,那么有担当:“只要你们不多嘴,我很快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怎么能够这么堂而皇之的厚颜无耻?’
江自流并没有感到多么新奇,他已经见识过了许多堂而皇之的无耻,他只是在想,若是阿年听到丁浩远这么说,一定会被气得发笑,然后说出这句话。
对于丁浩远的毫无悔改之意,江自流只是提醒他:“昨夜你已经亲手杀死了一个哥儿,将来还想再杀死另一个吗?”
丁浩远目色坚定:“我可以给赵小公子我所拥有的一切,我还可以给赵家所没有但是一心想要的荣光。”
江自流终于是有一些疑惑了:“你为何一定要跟赵家攀亲呢?你可以给赵家他们想要的,那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想在赵家那里获得什么?”
名利吗?
名利丁浩远自己就可以拥有。
他本身条件就不差,方年二十五,已是秀才傍身,继续精进下去,未尝不能走得更远。
富贵吗?
赵家镖局的财力确实殷实,可这也只是在丰文镇,在安河府,若放眼天下,放眼更远的地方,赵家镖局又算得了什么?
关系吗?
赵家镖局走南闯北,什么人的生意都接,识人甚广,不乏能结交些有名有势的权贵望族。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江自流在意的一点是,丁浩远始终是在强调,他能给别人带来什么。
烧炭自杀的哥儿,丁浩远说的是他离不开他;赵小公子,丁浩远说的是他能够给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赵家镖局,丁浩远说的是他能够带给赵家他们想要的。
他好像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赋予了正义化,他做的都是对的,一直是在为他人带来好处的。
这是从根基上就败坏了却不自知么......
“我可以做的很好,只要给我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当,我有能力、有资质、有才华,再有赵家镖局的帮扶,将来指日可待,我能够成为丰文镇继两百年前的下一个状元,我可以把这里不公允的事情都变得公允......江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是可以理解我的吧?”
江自流蹙眉。
“你之前不是想去丰文书院吗?现在为什么又不想去了?我知道你有才华,也知道你有抱负,你肯定是憧憬过丰文书院的,但是短暂的接触后对它感到失望,对不对?你感到和那些人格格不入,对不对?承认吧,你打从心里看不上他们,我是知道的。”
江自流:“...你知道什么?”
“江弟,其实我和你一样啊!”丁浩远的眼神变得热切,炽热地盯住江自流。
江自流的眉头蹙得更深了,默默跟快步走近的丁浩远拉开了三步距离。
丁浩远:“但是江弟,我们没有必要对那些人感到失望,只要一朝功成,高居庙堂,小小的丰文书院还算得了什么?丰文书院里的那些老古旧又算的了什么?只要一句话,一道令,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废除他们私底下拟定的那些陈旧规矩!”
“什么山野之辈不得进入书院,什么商贾之徒不得辱没斯文,什么非举荐不得参与考核,这些明明不在规矩上却被约定俗成的东西,全部都可以一句话废除!”
“我可以把他们变得更好,只要给我时间,我能够改变这一切!”
赵文君说的狂热,江自流却听得毫无波动。
江自流道:“这些和你伤害那两个哥儿又有什么关系?”
只一句话,如同一瓢冷水,浇淋到了丁浩远的头顶,将他满腔的狂热浇灭了一半。
丁浩远脸上的表情渐渐从狂热变成有些失望,他惋惜地看着江自流:“连你也不能理解我么,我本来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江自流平静地看着丁浩远:“我不知道你心中有什么抱负,也不知道你在筹划些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你想做的事情,是必须得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上的,那你便不是英雄。”
丁浩远猛地一挥手:“你懂什么!”
说完他又突然倾身,想要揪住江自流的衣襟:“你为什么不理解?为什么你也不理解我!我们不该是一样的吗!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我的!”
江自流:“......”
江自流避让开了丁浩远,他有些不明白,丁浩远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他一样?
丁浩远:“我没有让谁变得不幸,我说了,给我时间,我可以安排好一切,我能够让赵小公子获得幸福,也能够让夏蝉得到幸福,我不会辜负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不仅如此,我还能够让丰文镇...不,我可以让更多的人都变得幸福!”
江自流:“......”
丁浩远羞恼地看着江自流:“你不懂吗?你明明有着远超那些凡夫的才华,却只因为门第不够高贵就不能进入丰文书院,还要被所有不如你的人踩在脚下低看一眼,这样的你,为什么不理解我呢?”
江自流登时有些了然了。
也许丁浩远走到今天,其中暗中吃了不少苦头。
也许他并非什么书香子弟,又也许另有什么隐情,也许他曾经被许多人看不起过......
他一定是憎恨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憎恨那些被世人拟定的看不见的阴暗规则,憎恨一切困住他的条条框框。
他是那么的愤世嫉俗,那么的不甘平凡,妄想要改变一切,妄想要成为一个英雄,却其实又那么的没有底气,那么的怯懦自卑。
怯懦到必须要给自己的卑劣行径找一个无可指摘的伟岸理由;自卑到仅凭自己的力量并不敢与规则对抗,非得借助更为强大的力量帮扶自己。
“为了尊严吗?”江自流轻叹:“想要尊严的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么不耻的方法?想要得到尊严,不更该凭借自己的力量么。”
丁浩远:“你说什么?”
江自流:“成家立业,说的不是立业需要倚靠成家,而是成了家,心中有所牵挂,方才更要励志图强。”
丁浩远:“......”
江自流:“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了,现在回头,一切还不算太晚。”
丁浩远忽然笑了两声,他看江自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沉闷的石头:“我给自己找了什么借口?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借口?我是为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