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三谒顺陵(1)(第2/2页)
众人一听有如此怪事,顿时议论纷纷,其中一人忍不住道:“那,盒子里面究竟是何物?”
“嗐,说到这里真是晦气,打开宝盒一看,里面似乎是个骨灰坛子。”那人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见都是些闲杂百姓,才神神秘秘地道,“你们说这岂不奇怪么?行宫密室宝盒装殓,这人定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却又如何会被付之一炬?”
老百姓对于这些秘辛自然有浓厚兴趣,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竞相猜测,众说纷纭。
直到一个老头忽然猛拍大腿,说道:“诸位,被付之一炬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尸身已坏,无法保存呢?比如说,溺水腐烂……”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想到了六十年前与这行宫有关的那一位龙凤帝,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说……?”
众人错愕地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谈下去。
毕竟,当年□□只是他封的吴王,在坐大之后才迎接皇帝来应天,可偏偏就在即将入京之时,龙凤帝沉于长江,自此驾崩——
谁都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敢说其中发生了什么。
阿南喝着热腾腾的红豆水,眼睛瞄着杂耍的小姑娘,耳朵关注着茶肆内动静。
最终,有人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们说,那遗骨,究竟会如何处置啊?”
又是那个老头思想深邃,捻须道:“毕竟出身尊贵,我相信朝廷自然以礼相待。这不,过几日便是顺陵大祭,你们说,会不会顺便替其修个坟茔,一并埋在山陵啊?”
众人竖起大拇指,皆以为然。
毕竟,这遗骨不能随意处置,也肯定无法风光大葬,借祭谒之时将其从葬顺陵,应当是最好的安排了。
阿南正津津有味听着市井传言,茶棚外,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原来是那个人还没有瓷缸重的卖艺小姑娘,双脚一轮,将大缸在足尖上滴溜溜转起来,玩得风生水起,令人叫绝。
阿南正靠窗鼓掌叫好之际,眼角余光忽见亮光一闪,一柄短刀从斜刺里穿出,直直向着她的腰腹而来。
她眼疾手快,一扭腰险险避开刀锋,右手立即绕对方手腕而上,直击对面的刺客。
刺客的刀落了个空,一时来不及收势,而她的手已缠住对方的手腕,眼看便要将他扯过来再一脚踹出去之际,阿南望见了那人面容,硬生生停下了手,错愕问:“司鹫?”
这对她痛下杀手的刺客,居然是司鹫。
他重伤未愈,尤带病容,脸上写满了愤恨,指着她怒道:“司南!你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阿南错愕不已,见他还扑上来要与自己拼命,手腕一扭便将他抓住,拖到了僻静角落,按在了对面座位上。
“好歹朋友一场,久别重逢,你给我这样的见面礼?”
“呸!谁是你朋友,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瞎了眼,交过你这个朋友!”司鹫不由分说,抄起茶水泼向她,“为了趋炎附势,你们差点杀了我,还杀了魏先生!”
阿南一侧头避开茶水,眉头微皱:“公子说的?”
提起公子,司鹫的面容又多了一层悲恸:“魏先生死在你们朝廷营帐,这是事实吧?而公子……公子如今哪还有可能说你!”
阿南想着那一夜带着药方离开的竺星河,那一幕明明还在她的眼前,可奇怪的是,原本摧残心肝的痛与恨,居然都在开口之前消失了般,令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司鹫看她这平淡的模样,呆了一呆,眼泪不觉涌了出来。
他痛哭失声,咆哮道:“他不要我们了!他将自己关在屋内,寸步不出,不肯见我们任何人,只让我们所有人都回海上去!”
“他终于醒悟了,肯放下当年仇恨,回海上过自己的人生了吗?”
“他不回去……他只让我们走。”司鹫颤声道,“今天早上,我去给公子送水时,发现他已经不辞而别了!”
阿南心下了然,竺星河如此骄傲矜贵的人,绝不会允许别人看见他现在这般模样,必定不可能再回来了。
她放开司鹫,道:“事到如今,你找我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先和大家回程,到海上继续过快活日子。另外,你跟兄弟们解释一下,我没有杀魏先生,若我要杀他,当时又何必在悬崖上救下他?”
“可……可你投靠了朝廷军……”
“司鹫,人生道路漫长,有分有合都是常事,你知道魏先生为什么而死,又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公子吗?”
“我不知道!”他抬手捂住耳朵,颤声说,“我宁死……也不会怀疑公子,不会像你一样,背弃自己当年的许诺!”
可阿南听他那绝望而苍凉的声音,便知道其实他心里,从魏先生的死、到公子现在的状态,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公子……早已不是当年的公子了。”阿南朝他笑了笑,望着天边薄如丝絮的流云,轻声道,“又或许……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只是在海上的时候,我们只要跟随他便可以了,所以一直未曾察觉到什么不对。可到了这里,我们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知道了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太多的恩怨、太多的人生,我们才开始怀疑公子与以前的世界,是不是错误的,是不是我们一直在走一条错误的路……”
“别说了,阿南。”司鹫眼中热泪滚滚涌出来,捂着脸放声痛哭,“魏先生死了,庄叔死了,常叔废了……连你也、也背弃了我们,不回来了……阿南,难道你真的能忘记咱们在海上纵横的好日子,你的心就真的这么硬吗?”
“当然不会忘,那也是我最好的日子。但,我不会回头了。”阿南摇头,望着他的目光毫无犹疑,“司鹫,就像公子也不再是当年的公子一样,我们都已经,永远不再是当年的我们了。”
司鹫痛哭失声,捂着脸掩饰心头混乱,趔趄地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
阿南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心口一阵酸楚弥漫。
只是这酸楚,已不再是为了竺星河,而是为了司鹫那注定无望的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