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雨夜(第5/7页)
她不敢抬头看宋洵,只低声道:“你被淋湿了,早点回去吧,小心感冒。”
顿了顿,她递出手中的旧伞,“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伞回去,不用还了。祝你……前程似锦,天天开心。”
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宋洵低沉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淡淡,“不用了。”
不用了。
好熟悉的一句话。
依稀记得高三篮球赛,有别的女生给宋洵送水,他原话也是这样。
沈茹菁终于明白了什么,此刻的她好像跟那个女生没什么区别。
宋洵没有理由再给她任何特权,她有些难堪地将伞收了回来,狼狈地想要转身离开。
然而她刚转身走了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扼住手腕。
沈茹菁脚步踉跄地被推在墙上。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彼此的呼吸声也在窄小潮湿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然而和以前的暧昧不同,这次只余冰冷的对峙。
“你要我说什么呢,宋洵,一定要我说那么清楚明白吗?如果我们真的性格合适,那为什么我会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出国的人?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那我也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从来没跟我商量过?我不在你的未来计划中,不是吗,还是说你的性格注定不屑于跟我说?”
“这点我道歉,是我想当然了,觉得距离不是问题,我从来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不存在你说的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一直都在我的未来计划中,我说过,如果你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
“那你最后不去了吗?”
“你有说让我不去吗?沈茹菁,你不想我去,你不会告诉我吗?直接跟我说一声很难吗?如果要在出国和你之间选一个,我的的答案毋庸置疑,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吵过了,我很累,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性格真的不合适,抱歉。”
窄小的楼道如同牢笼,困兽在其中呜咽挣扎,鲜血淋漓。
她尝试着挣脱,然而宋洵的手牢牢箍住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力气也极大,一圈圈收紧,扣紧的力度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跑开了。
沈茹菁吃痛出声:“疼——”
她抬起头,却在对视的刹那吞了话音。
那双极黑的瞳仁里此刻翻滚着压抑的脆弱、疲倦、怒气、暴戾,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茹菁。”宋洵低低出声,像从前千万次那般地唤她。
沈茹菁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他嗓音沙哑,“其他事可以商量……能不能不分手?”
一瞬间,沈茹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否则,这样甚至带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请求的话,怎么可能从宋洵嘴里说出来。
她愕然,与宋洵专注的目光对上。
不是错觉,也不是幻听。
——真的是宋洵亲口问她,能不能不分手。
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沈茹菁猛地转过头,避开视线。
不敢再看宋洵的双眼。
心仿佛被撕裂成千万片碎片,一片片割扯着五脏六腑,疼痛入骨。
她却要亲手终结这场让人沉溺美好的梦。
她狠下心阖上眼,颤声道:“抱歉。”
声音很轻,很小,却很坚定。
同时也将宋洵箍住她的手,一点点地掰开。
这次,她不费什么力气就掰开了。
宋洵松了手,沈茹菁白皙娇嫩的手腕上,被他留下了一圈刺眼的红痕。
而沈茹菁闭着眼,说抱歉时也未曾看过他一眼。
唯有沈茹菁自己知道,垂落在大腿两侧的手,紧握住拳,她要很用力地指甲掐入手心,一阵剧烈的刺痛,才能将眼中的热泪逼回去。
她怕她一睁眼,就再也克制不住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害怕、恐惧、担忧、疲倦、悲观……种种负面情绪。
她怕她克制不住,想要丢盔卸甲,扑入那个温暖而又让人依恋的怀抱,纵情大哭,发泄所有的负能量。
将所有的伤口都一一撕开展露,她不要尊严了,不要可怜的自尊了,她只要宋洵熟悉的温柔和怜惜。
但是不可以。
残存的理智提醒她。
沈茹菁不想让那些伤口,成为日后刺向她的利器。也不想一场梦幻而破碎的迷迭梦,最后成为满地鸡毛和扯皮。
世俗的爱情总是初始浪漫,最后不堪。就像她的妈妈爸爸,沈丽华一开始也拥有一场美好的梦幻的恋爱。
最后发现只是裹着欲望外壳,包装精致的有毒的糖果而已。
沈茹菁闭着眼,一动不动,唇紧抿着,一个字没说,唯有睫毛轻颤着。
这句抱歉,就是她对这几个月最后的答复了。
宋洵点头,失望到极致,反而极其平静。
他轻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一字一句都如同休眠的火山,“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转身走进雨中,头也未回。
宋洵活了快二十年,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从未遇到过任何挫折。
唯二两次低头,结果却都不尽如人意。
第一次,是在最弱小的童年,他为了寒冬里被丢出别墅外的奄奄一息的小猫恳求母亲,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小猫冻死在他的怀里。
第二次,被冷落一周后,他喜欢的女孩子在手机里跟他提分手,说“到此为止吧”,他放下骄傲,连夜赶回来,坚持要见一面说清楚。
她一句解释的话也无,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分手借口都不愿给他。
从始至终,只有谎言与逃避。
连最近课太多,这样的拙劣的借口,都拿了出来,一查课表便破,难为她还能找借口敷衍他。
可笑至极。
宋洵浑身湿透地回jsg到车上,摸出一根烟,点了。
一点猩红在他指尖明灭,烟雾模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司机在前座,看到从来不抽烟的少爷破天荒地在阴影里,静默地抽一根烟,神色寥落,从头到尾透着一种疏冷于尘世的冷漠。
让他想起少年八岁那一年,抱着僵硬小猫,望向宋母平淡无波,极其冷酷的那一眼。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变了。
司机不敢说话,更不敢开口询问。
宋洵抽了几口,烦躁暴戾的情绪翻滚着,终于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冷静下来,如沸水止汤。
他伸手,将一截黯光在水晶烟灰缸里碾灭,而后开窗散气。
微冷的冷空气伴着雨水的冰凉潮湿涌入鼻腔,宋洵系上安全带,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与散漫。
“回公馆。”
他声音平静,命令的口气。
司机点头,启动了轿车。
雨下了一整夜,没有停歇。
这一夜,没有人能安然入眠。
雷声阵阵,风也戚戚。
秋雨淅沥,打落满树的银杏叶,斑驳地跌落在校园小道上,如同触目惊心的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