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八阿哥(第2/4页)

“百废待兴,改正需要时间!”大舅提高了声音。

“百废待兴还打内战!?”二舅的声音也提高了。

“内战是政治的延续,你是教书的,别管政治!”大舅不高兴了。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二舅的话跟得很快。

“国家的事情,坏就坏在你们这帮读书人被人利用!”大舅的脸有些难看。

“哥,你也是读书人,投笔从戎的读书人!”二舅的脸色也很凝重。

“不就一只八阿哥嘛,我说你们哥儿俩吵什么?还当着孩子面。”姥爷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们没吵,是在讨论。”二舅回答。

“这急赤白脸的,还不是吵?”姥爷说,“以后在家少谈政治!”

“我就是提醒他少掺和政治。”大舅向姥爷解释着。

“我这是关心国家!”二舅反驳道。

“注意你的言论,要是让保密局听到就危险了。”大舅提醒着二舅。

“你们俩有完没完了?”姥爷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二舅微微一笑,冲大舅一拱手,说:“谢谢提醒,我到后院打扫鸽笼去。”

大舅也是一笑,道:“我回屋去给玉茹写封信去。”

两人竟同时转身离开了,把我们几个都晾在了那里。

刚才还吵吵闹闹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大少爷和二少爷说话红脸。”赵姨小心翼翼地说。

“嗯,这哥儿俩怎么了?”姥姥实在搞不明白大舅二舅怎么会突然争执起来。

这个时候,秀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新娘子回来了。”赵姨逗着,“新郎官呢?”

“警察局来了个人,说是人手不够用了,所有警员停止休假,让俊杰归队,上街维持治安。”秀儿回答说。

“让大少爷找他们局长说说,刚成亲,连假都不让休,这叫什么事?”赵姨生气了。

“他姨,以后千万别再提让大少爷办什么事,知道吗?”姥爷提醒道,“星灿这孩子从小就耿直,走的是正路,最看不惯歪门邪道。”不等赵姨回答,姥爷接着说。

“哎,得,明白了。”赵姨一边说,一边夸张地举起巴掌抽了自个儿的脸一下。

“最近,大少爷确实情绪不好。”秀儿说。

“我也看出来了。”赵姨点了点头。

“去东堂办婚礼的前一天,俊杰问大少爷,说他有几个哥们儿看到青年军招兵,青年军招兵条件要求高,要求是知识青年,那几个哥们儿是高中毕业,想参军,”秀儿说,“你们猜大少爷怎么说?”

“怎么说?”赵姨问。

“大少爷反问俊杰,现在参军干什么?打内战?”秀儿小声地说,“他硬是不让他们参军。”

“瞅瞅,星灿这孩子有良心吧。”姥爷微笑着,“该打谁,不该打谁,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嗯,大少爷是这个!”赵姨竖起了大拇指。

“他跟星衍吵,实际上是关心他弟,担心他弟吃亏。”姥爷分析着。

突然,姥爷看着坐在藤椅上的姥姥喊了起来:“哎哟,怎么了这是?”

“姥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姥姥这个样子,也着急地喊着。

姥姥用手捂着胸口,眉头紧锁,额头上冒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快,叫大夫!”姥爷大声喊道,然后埋怨着,“都是这哥儿俩没事瞎吵吵,把老太太急的!”

大舅让陈副官从医院里请来了一个洋大夫。

这位洋大夫六十来岁,穿着一件白大褂,高高的个头,弯弯的像鹰嘴一样的鼻子,一双波斯猫那样蓝色的眼睛,一头如秋天茅草般卷曲的黄色头发。

“哎哟,洋鬼子!”陈副官领着洋大夫一进门,差点儿把赵姨给吓着。

“我不叫洋鬼子,我叫杨大夫,杨是杨树的杨。”洋大夫手里拎着一个医药箱,用一口地道的京腔纠正着赵姨。

“洋大夫,您会说中国话呀?”赵姨一听就乐了,“得,以后可不能当面说您坏话喽。”

“背后讲也不成。”洋大夫咧嘴冲赵姨开着玩笑。

“长官,杨大夫是法国医院的大夫,最擅长治疗心脏病。”陈副官向迎出来的大舅报告。

“麻烦杨大夫了,您快给瞅瞅,老太太这心脏病,可让她遭罪了。”大舅说。

“洋大夫,您快请。”姥爷也迎了出来。

“别着急,别着急,心脏这毛病就是不能着急。”杨大夫一边安慰着大家,一边随姥爷走进了正房。

大舅怕我弄出响动,不让我进里屋,我只能在门外朝里张望。

秀儿早已在床前准备好了一把椅子,请洋大夫坐下。

洋大夫将医药箱放在旁边的一张八仙桌上,从里面取出一台血压计。

“老太太,给您测一下血压。”洋大夫轻声说着。

“哎哟,还是头一次用这个东西。”姥姥睁开了眼睛,有些新奇地看着。

“以前都是请中医。”大舅低头跟洋大夫解释。

“哦。”洋大夫点了点头,将听诊器戴到耳朵上。

屋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仿佛都怕洋大夫从听诊器里听到他们自个儿的声音。

周围安静极了,只听得到院子里的八阿哥不停地叫着:“老太太吉祥!老太太吉祥!”

时间过得很慢,大家极力想从洋大夫的脸上看出结果,但洋大夫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终于,洋大夫收起了听诊器,接着又收起血压计,说:“应该去医院做个心电图,验个血,再给身体做一个系统检查。”

洋大夫说完,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色的小玻璃瓶和一个小纸药袋,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小黄铜勺子。他拧开小玻璃瓶的盖子,用黄铜勺子从小玻璃瓶里面舀出白色的药片,放到小纸药袋里。

“一日三次,一次一片。”洋大夫叮嘱着,“还有,不要感冒。”

“还要去医院?”姥爷问。

“对,去德国医院,哦,现在叫北平医院,那里有心电图机。”

“这么麻烦呀?”赵姨说。

“咱看病总要看个明白吧?做心电图是心血管病的主要检查方法。”洋大夫解释着。

“这是现代医学,不是原来那种号脉诊病的方法。”大舅也站在洋大夫一边。

“哦,明白了。”赵姨吐了吐舌头。

洋大夫接着叮嘱:“心脏病需要系统对症地治疗,而不是心口疼了才吃药,不疼了就不吃了。”

“以前吃中药,可不就是吃那么半个来月,然后就不吃了吗?”姥爷说。

“心脏病可不能这样,有些药需要一直吃下去。”洋大夫说。

“得嘞,现在就去北平医院。”大舅上前扶起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