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刘渝平(第4/5页)

两头褐色骆驼不慌不忙地跟着这个年轻人,它们每走一步,脖子上系着的椭圆形的铁铃就会响起来。

第一头骆驼的背上,还一左一右驮着两个不大不小的麻袋。

刘渝平已经蹿到了第一头骆驼跟前,他高高地仰着脑袋,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动物。

那骆驼就像没看见他似的,眼睛朝前,依旧慢慢吞吞地走着。

“嘿,小孩儿,别挨太近喽,当心撞着。”那年轻人吓唬着刘渝平。

刘渝平冲他笑了笑,然后又去看后边的骆驼。突然,他回头朝我喊了起来:“白骆驼!白骆驼!”

我这才看见,在这两头高大的褐色骆驼身后,竟还跟着一头白色的骆驼。只是这头白骆驼的身材比褐色骆驼要小一点儿,脖子下面系着的铁铃也比前面的两个要小一些。

老刘也被刘渝平兴奋的喊声吸引了过来,在我身后赞叹道:“这白骆驼可是个吉祥物啊!”

“什么吉祥物?只要是骆驼,甭管褐色的还是白色的,都得驮东西。”那年轻人看了看老刘,自嘲般地苦笑着。

“你这是给谁家送货呀?”老刘看了看第一头骆驼背上的麻袋。第二头骆驼和白骆驼的背上都是空的。

“刚从货栈卸完货,过来看我大姑。”那年轻人说,然后问道,“大爷,这里是将军胡同吧?”

“没错,这儿就是将军胡同。”老刘一愣,“你大姑?我在刘家这么多年了,没听说过这胡同里边谁家有拉骆驼的亲戚呀?”

“大爷,您刚才说什么,刘家?”那年轻人也是一愣,然后惊喜地说。

“对,刘家。将军胡同里就一个刘家。”老刘回道。

“哎哟,我可找到了!”那年轻人拍了一下大腿,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大姑叫赵月娥,我是他侄子旦子。”那年轻人说。

“赵姨?”我看了看老刘,又看了看旦子。

老刘疑惑地看着旦子,问道:“我在刘家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她说过有个拉骆驼的侄子呀。”

“大爷,是真的,我真的是赵月娥的侄子。我爹得了重病,我替了他拉骆驼。”旦子赶忙解释。

“哦,那你等着,我进去问问。”老刘冲旦子说,然后又对我和刘渝平说,“你们小哥俩躲远点儿,别让骆驼撞着。”

“大爷,您放心吧,有我在,撞不着。”旦子说。

老刘前脚刚迈进大红门,刘渝平就拽着旦子的衣襟问:“我能骑骆驼吗?”

“当然能了,你想骑哪头?”旦子爽快地说。

“白骆驼!”刘渝平用手指着那头白骆驼。

旦子点点头,将两头骆驼拉到墙边,然后朝下拉了一下白骆驼的缰绳,嘴里发出“涩!涩!”的声音。

白骆驼先是温顺地把前腿跪下来,然后后腿一弯,卧在地上。

“噢!”刘渝平高兴地拍着手,之后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试探地去摸白骆驼脖子上厚厚的驼毛。

白骆驼稍稍扭了一下头,看了一眼刘渝平,目光是那样地温顺和安详。

刘渝平先是像做了坏事似的赶紧退后一步,把手缩回来,藏在背后,当看到白骆驼的目光时,又情不自禁“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白骆驼的鼻子和嘴唇轻轻地翕动着,我看到有一根细皮绳穿过它的鼻子。

“它好像在说可以摸,对吗?”刘渝平回过头看了看旦子,显然是在给自己找去继续摸白骆驼的理由。

旦子点点头:“当然可以摸,它不咬人。”

刘渝平这才放心地再次向前一步,两只手同时摸向白骆驼的脖子。“哈哈!”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骑上去吧。”旦子朝我和刘渝平说。

“我俩一块儿骑?”我惊讶地问。

“当然了,骆驼力气大着呢,你们俩小人儿,压不倒它。”旦子笑着。

“我先上!”刘渝平抢着跨到了驼峰中间的屉子上,屉子周围铺着很厚的毡垫,但显然,驼背相对于我们小孩而言太宽了,我们不能像骑马和骑驴那样两条腿分开坐。

这时候旦子说:“屁股偏一边坐着,用手扶好驼峰。”

刘渝平这才偏着坐到了屉子上,一只胳膊牢牢地搂住前面的驼峰。

“哥,你上来呀。”看到我有些犹豫,刘渝平小心翼翼地冲我招了招手。

“好。”我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也跨了上去,用双手扶着刘渝平的肩膀。

看到我俩都坐了上来,旦子轻轻地提了提缰绳,嘴里发出“囚!囚!”的声音。

突然,我们的身体猛地朝前一倾,我赶紧抱住刘渝平的腰。

“啊!”刘渝平叫了一声。

原来,白骆驼的后腿已经立了起来。

“没事,掉不下来,扶好了驼峰。”旦子鼓励着我俩。

他的话刚说完,白骆驼的前腿也立了起来。

白骆驼原本倾斜的身体,立刻平衡了,我和刘渝平顿时觉得自己变高了。

“走呀白骆驼,你倒是走呀!”刘渝平已经不再害怕了,他兴奋地冲白骆驼喊着。

旦子用手轻轻一拽缰绳,白骆驼走了起来,它脖子上的铁铃也再次响了起来。

“噢!”刘渝平再次兴奋地喊叫着。

刘渝平的喊叫声把胡同里其他孩子都吸引了过来,大家仰着头,羡慕地看着我俩。

“我弟刘渝平,前几天刚回来的。”我对大家说。

“从哪儿来的?”有孩子问。

“南京。”刘渝平是个自来熟,逮谁给谁说。

“小祖宗,别摔着喽。”这时,我们听到了赵姨的声音。

“赵姨,旦子让我们骑骆驼。”刘渝平高兴地冲赵姨喊道。

“大姑?大姑!”旦子突然甩开缰绳,朝赵姨跑去。

赵姨一愣,惊讶地看着旦子。

白骆驼却不管这些,依旧朝前走着,眼看就要撞到南墙了。

“撞墙啦,撞墙啦!”刘渝平再次紧张地喊了起来。

旦子这才赶紧跑过来,拽住白骆驼的缰绳,将它拉回到大红门前。

“大姑,我是旦子呀,我爹让我来看你啦!”

“你爹?你爹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妹呀?”侄子来看赵姨,可赵姨非但不高兴,反而发起了脾气。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赵姨发脾气。

旦子显然被赵姨的话噎住了,愣在了那里。

“他姨,别这么跟孩子说话,大老远过来的。”老刘在一旁劝着。

“你爹他八辈子都不来看我,怎么今儿派你这个小兔崽子来了?”赵姨听上去仍旧在生气。

“大姑,我爹半年前去山西送货的时候被国军征用拉物资,赶夜路摔坏了腿……起不来床……我替他拉骆驼……”旦子哭了起来,哽咽着说。

“旦子,别哭,慢慢儿说。”见旦子哭了,赵姨的口气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