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秋(第2/3页)
教学楼聒噪的一切,朝阳新村沉闷的一切。
不知为何,每次想到明盛爷爷,乔青羽眼前就会浮出一个身穿藏青色对襟棉服的老人家,面目模糊不清,感觉上却异常亲切。她很努力地回忆了两三天,隐约想起来自己春节出逃那次,曾在乔白羽的墓边见到过这样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
当时,他好像把昏沉到意识即将消失的自己喊醒了,安慰了自己,还劝自己回家?
那段记忆在乔青羽的脑海中亦真亦幻,现在想来,颇有冥冥之中的意味。在万般芜杂的思绪和心情中,她越过所有理性思考,固执地让自己相信这就是她和明盛的命中注定——那个通晓自己心情的,想起他就莫名心安的老人,承载的一定是和明盛同脉的灵魂。
一次又一次,她从后排经过,望见明盛清爽的课桌,总生出往他抽屉里塞纸条的冲动。“对有些人来说,死亡意味着消失,对另一些人而言,死亡不妨碍他们永生,”她想这样写,“你可敬可爱的爷爷属于后者,我能证明。”
这句话在脑海中回旋了几天,终究没有落到纸上。十一月中旬的某天下午,窗外落起了雨,心理老师乐凡走进教室,给每人发了张白纸,让大家自由绘画,说是可以减压。和不少人一样,乔青羽拿到白纸后发起了楞,压根不知如何下笔。
“纸这么小怎么发挥啊,老师。”
声音来自明盛。乐凡跟着众人笑了:“不然我把黑板让给你?”
大家回过头看明盛的反应,乔青羽却垂下了脑袋——不知为何她心慌。明盛走向黑板的短暂时间里,她握紧蓝色水笔,在白纸正中画了一颗透明的雨滴。
窗外雨声渐密,教室里平静下来,乔青羽漫无目的地画着雨点,耳朵不放过任何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待白纸终于被雨点填满时,她缓缓抬头,望见明盛刚好放下粉笔,转过身与自己扬起的脸正面相对。
四目相撞,她体内的火山刚爆发,他就把视线挪开了。
乐凡老师歪着脑袋打量他留在墙上的粉笔画,问画的是不是一只柔软华丽的羽翼。
“不是,”明盛立马否认,斩钉截铁,“是一朵海浪。”
“对哦,蓝色,”乐凡老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好一朵优雅有力的海浪。这笔触,果然功底相当好……怎么想到画海浪?既然选择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画,不介意跟我们说说理由吧?”
“您不是说随便画嘛,”明盛道,“我随便画的。”
众人笑,乐凡也笑了。
“不过,”明盛晃了晃脑袋,视线由近及远,完美地跳过了教室正中盯着他的乔青羽,“我最喜欢的书是《老人与海》,所以,”他收回视线,笑了起来,流露出莫名的喜悦,“随便画也是有理由的。”
他提到了自己的爷爷。他说,小时候他觉得拯救世界才算英雄,他爷爷就拿出这本书告诉他,一个人永不言败,就是英雄。生活平凡,但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的英雄,只要他,或她,拥有独立、崇高又顽强的灵魂。
然后他讲起了他爷爷的临终选择,在众人的微微惊异中,坦然而言自己曾经的不理解甚至怨恨,以及因此整整一年不跟父亲讲话的高一。
“后来我觉得自己幼稚,”明盛说,“用最低级的办法来处理和我爸之间的矛盾,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我应该像成熟的大人那样,坐下来,和我爸义正言辞地沟通,让我的愤怒掷地有声。不想被当成小孩,就不要表现得像个小孩,不是吗?”
乐凡笑眯眯地点头肯定:“那你和你爸谈了吗?”
“谈了,”明盛轻松一笑,“他说他其实一直内疚,觉得自己没处理好,应该让我见爷爷最后一面的,向我道了歉。”
“省一那样的医院,天天人满为患的,资源肯定紧缺,也许你爸有难言之隐。”乐凡语气很和善。
“我爸解释了当时的情况,机器不够,突然来了个更危急的有生存希望的病人,”明盛认真地说,“但……这些实际情况,都能及时告诉我的,对不?拖到中考后才说,我反而不信任,不满。”
乐凡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人类发明了语言,不就是用来沟通的嘛。”
“我和我爸都反省了自己,现在见面不吵架了。”
乐凡笑:“听着让人欣慰。”
他就这样收回了曾经送给自己的“秘密”——乔青羽想着,胸腔绞痛——可确实,是啊,好欣慰。
多通透多强韧的人啊。她出神地望着明盛,被那张非凡英俊的脸迷住了,彻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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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篮球联赛开始前的两三天,一个八卦经关澜之口窜入了乔青羽的耳朵。那天刚好发布了大学的艺体特长生招生简章,天天带着健美操在篮球馆和篮球队一块训练的苏恬便开玩笑地问明盛她是报北影好还是中戏好,谁想明盛竟严肃地回答说只要不去美国都好。
没错,苏恬也是计划去美国的。据说明盛的回答让苏恬当场眼睛红了。对话发生在男生更衣室门口,其他人见状纷纷撤退,只留下他们两个。
“为什么呢?”众人隔着拐角,听到苏恬娇滴滴地说,“我爸妈早定好让我去美国了,我又不会打搅你学习!”
“因为我看到你就烦。”
“你那么确定我会去烦你?”
“不会吗?”
明盛声音冷得像冰,以至于苏恬直接哭出了声:“你怎么这样!大家都知道我喜欢你,你却欺负我!我是女孩子,你不会给我点面子吗?”
“我觉得很烦。”
冷峻得不可思议,而且,等陈予迁试探性地绕过去看情况时,明盛已经消失了,只剩苏恬一个人蹲在地上哭泣。
关澜绘声绘色地描绘了这个场景,然后像等待化学反应一样环抱双手盯住乔青羽的脸。
“你,”乔青羽迟疑地退缩了一下肩膀,“你干嘛?”
“就想看看你怎么反应。”
“什么啊,”乔青羽不自然地笑了,“你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看我的反应吗?”
“因为很好玩,”关澜笑嘻嘻的,“我是神经病啊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乔青羽也笑,“不要总是来逗我了啦。”
“嗯~”关澜满足地看着乔青羽,“周六下午市篮联开赛,我们学校对育才,劲敌啊,第一场,你去不去?”
乔青羽摇头:“不去。”
“为什么?老孙都鼓励大家去。”
“我妈管我很严。”
“你就跟你妈说,集体活动必须得去,而且阿盛说了,第一场很重要,结束要拍集体照。”
乔青羽无奈地笑了:“拍集体照不能算一个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