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楚王(第2/5页)
我忍不住出声喝斥:“那种药只会暂时麻醉人的神经,药效过后反而会加重病症,你想让你哥哥早死吗?”
荧神情依旧天真无邪:“被看出来了,我本来就要杀了哥哥的嘛。”
“你……”我气结。
“不要吵!”萧千清皱着眉,盯着自己衣衫上那片殷红的血迹,摆了摆手,“好了,皇后的眼睛不用挖了,可以走……”
不等他说完,我连忙抢着说:“我也留下来做你的人质,人质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强。”
萧千清淡淡哼了一声:“随你。”
我不等他说完,赶快跑到那株槐树前扶住萧焕,他还在捂着嘴不停咳嗽,身子剧烈地颤抖。
“都说你休息就好了,干嘛跑出来?”我的眼眶憋得发酸,抱着他说。我现在不能哭,萧焕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有靠我想办法带着他从萧千清手中逃出去了。
“这院里血腥味太重,我们到养心殿去,李宏青,你在前面开路。”萧千清淡然吩咐,有意无意地,他浅黛色的眼眸在我脸上多转了两圈。
在我们到来之前,养心殿宫女内侍都被赶了出去,整个院落阒静冷清,在阴冷的天空下显得分外萧瑟。
好不容易把萧焕扶到东暖阁躺下,他的咳声依然不断,一声声的咳嗽里,还带出斑斑血星。
萧千清没有料到正好赶在萧焕寒毒发作的时候让宏青打伤了他,有些懊悔,又怕真的落下个弑君的口实,就命宏青传话下去,让太医院派个太医过来。
郦铭觞不在,太医院派来的是前几天我在慈宁宫见过的杨太医。
杨太医倒也镇定,给萧焕号过脉之后一言不发退了出来。
我拉住他问:“皇上怎么样了?”
杨太医看了眼倚在门边的萧千清,平静开口:“恕微臣直言,皇上幼时体内就带有冰雪情劫的寒毒,此毒聚集在心肺之间,因此皇上的心肺,比之普通人原本就要弱上许多,如何还经得起这么连连受损?如果微臣推测的不错,那么皇上的身子近段时候还曾受过一次颇重的损伤,虽然性命保住了,但心肺所受损害尤大,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偏偏今日又被人重手所伤,实在是……”说着停下,摇了摇头。
“微臣大胆,”杨太医顿了一下后,才说:“依微臣来看,实在是天命已尽,大行将至。”
“胡说八道!如果郦医正在,也会像你这么说?”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说完后才想到萧焕还在里面休息,连忙捂住嘴。
杨太医摇了摇头:“皇上是郦医正的弟子,医术不会低于微臣,对于自身的病症,只怕比谁都清楚,娘娘不用小心瞒着皇上了。”他停了一下,接着又说,“娘娘,微臣本领低微,不敢说郦医正也会像微臣一样束手无策,但是天道轮回,并非人力所能左右,说到底,人之一己之力,总有穷尽的时候,娘娘不要太执著才好。”
我摆了摆手,不想跟他啰嗦:“废话少说,你能开什么药缓解病症的,至少能止咳的,快给我开。”
杨太医顿了顿:“人力已经穷尽,何况病本不治,单单镇咳,也只是饮鸩止渴,徒增忧患。”
“就是说要等死了?”我也不知是该冷笑还是该平静一下,抬手扶住额头,“告诉我,还有多长时间?”
杨太医沉默了一会儿:“多则三五日,少则……就在一日之内。”
我把手从额头上放下来,身体似乎在止不住地发抖,我抬臂指了指门:“你可以滚了。”
杨太医没有说话,躬身行了一礼,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夜色已经深了,腊月的寒风从洞开的屋门外吹了进来,轩峻的近乎空旷的养心殿里烛影摇晃,隔着一层门板,暖阁里萧焕的轻咳声隐隐约约,一会儿有了,一会儿又像没有了。
我把手放在橡木门上,冷气丝丝从里面透出来,再慢慢渗到心里,蹲下来,我把头埋在臂弯里,眼睛和喉咙都是干的,涩涩发疼,有灼烧的味道。
“我说你……”温热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有个声音传来。
我猛地甩开他:“你也滚,你们都滚!你们一个个都盼着他死,现在他真的要死了,都高兴了,舒服了,称心了?滚!”
“我说你,”那个声音笑了起来,“发簪掉了,你顾及不得仪容,我可不想看人披头散发好像女鬼一般。”
萧千清的声音依旧清雅,清泉一样,泠然动听。
我镇定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真的拿了一支银簪,接过发簪,我道了声谢。心思一片混乱,我木然地把发髻挽好,站了起来。
萧千清踱到殿内的御案前,伸指敲了敲桌面,摇了摇头:“不过是张花梨木桌,材质只算中等。”他转过头来挑起唇角笑了,浅黛的眼眸在烛火下水光迷离,“我衣服脏了,你找身衣服给我换,怎么样?”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点头答应:“跟我来。”
萧千清一时间竟然乖巧听话的像个孩子,点了点头跟上我。
养心殿偏厢里有间小室专门存放萧焕日常穿着的服饰,我点了支蜡烛进去找衣服给萧千清替换。
萧焕喜欢素淡的颜色,因此他日常的便服,大部分都简单素净,萧千清高矮胖瘦和萧焕差不多,很多衣服他都能穿,我挑来挑去,怎么也不愿意把萧焕喜欢的衣服拿给萧千清,最后就抓起一件他饮宴时穿过的绛纱五龙盘领窄袖袍递给萧千清:“换吧。”
萧千清一瞬间的脸色竟然很不好:“你给我拿这么艳俗的衣服?”
“你不是想做皇帝吗?这不是龙袍?提前让你过瘾,不好?”我抬头看他。
萧千清哼了一声:“我宁愿穿这件脏的。”他说着,忽然看着我笑了笑,“你认不认识罗冼血?”
“你知道冼血?”我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就问。
“三尺无华,三生冼血,无金不出,无杀不回,真是好剑法。”萧千清轻笑着,“风远江杀他的时候,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我愣愣看着他的笑颜,那一颦一笑,宛若从画中走来,即便在黑暗里也丝毫不损颜色,我低声重复了一句:“这个事情,是你主使的?”
萧千清坦然点头:“是啊,不止是我主使,我当日也在,那个罗冼血临死前还握着一个白玉扇坠,那是你送他的吧?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呢。”
我吸了一口气,脑中还残存着一丝冷静:“你为什么要杀冼血?”
萧千清随口说着,语气轻淡:“谁让他太不识时务,我想将他收入麾下,结果他只替我做了一次事情,就说他想要退隐江湖。于是我就让风远江去杀了他。”他说着,掩口一笑,“对了,那次让罗冼血进宫行刺咱们的皇帝陛下的人,就是我。我那时还不明白他怎么会答应进宫送死,现在看来,大约那时他就想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