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阅读背景:字体颜色:字体大小:[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第十五章 杨柳(第2/5页)

萧千清颇有些无奈的点头:“在下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他说完,忽然挑起唇角笑了,“你应该很讨厌我的,为什么要帮我?”

“谁知道?”我笑笑,重新起身走到窗口,“也许只是不想让太后太舒服罢了。”

窗外的人流穿梭不息,那些白色的簪花和孝巾也跟着晃动,按理说国丧期间禁止一切买卖,但临近年关,老百姓忙活一年,想好好过个年,就算禁大概也禁不了吧?

其实这样最好,就都还这么忙忙碌碌喜气洋洋的吧,不管是不是国丧,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我把手伸到窗外,接住了一片从房檐上漏下来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开始下雪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距离德佑九年的元旦,还有七天。

在这个民俗中被称之为小年的一天,帝国的局势随着一场宫廷巨变,走向了一种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向。

德佑八年腊月二十六,大丧的第三天,群臣以帝位不宜久悬为由,上表劝谏皇太后选立新君。

腊月二十七,豫王萧千鸿被特使匆忙从封地请来京城,这位年仅十一岁的亲王仓促间被推到了帝国的权力中枢。

同日,先后有五路萧氏宗室亲王率领着勤王大军赶来京师,他们驻扎在京城外,要求去灵柩停放的奉先殿拜祭先帝英灵。

腊月二十八,久谈未果的宗室亲王们和皇太后闹翻,勤王大军和拱卫京师的十卫羽林军在城外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腊月二十九,刚归顺大武不足一月的承金国再一次出动铁骑进逼山海关,危机重新笼罩在帝国上空。

也是在这天,豫王萧千鸿的登基大典在禁宫里匆忙举行,这个孩子裹在明显是被临时改小的衮冕里,在中极殿接受百官的朝贺。

然而没等礼炮和奏乐声响起,一队身份不明的卫兵就冲进了禁宫,当朝臣被明晃晃的利器逼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时候,他们终于明白了所谓权力的本质,不过是这些冰冷的兵刃。

留下身后的萧千清,我提着刀一步步走到太后面前,我身上披着的铠甲哗哗作响,我脚上的皮靴敲在御道上,声音沉闷。

我把刀架上太后白皙丰腴的脖子:“你输了。”

我的声音因为连日的骑马驰骋而有些沙哑,我刚从山海关回来,在那里,我不但借到了库莫尔的十万铁骑,而且凭借身上萧焕的亲笔遗诏,征得了戚承亮的支持,只要我一声令下,戚承亮就会打开关门,引导着十万女真骑兵直捣京师。

我知道我是疯了,但此刻的我,真的可以毫无畏惧地主导一切,即使是将帝国毁灭。

太后的脸色很苍白,她紧盯着我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收起刀,撇下她,越过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萧千鸿,径直走出去。

内宫里还有零星的厮杀声,那是哥哥带着他的属下在和御前侍卫两营的人纠缠。

刚下过雪,乾清门广场上还堆着些积雪,诺大的广场空无一人,我穿过广场,走向奉先殿。

轩峻的奉先殿里挂着巨大的灵幡,灵幡后,停放着一具高大乌黑的棺木,棺木旁的数百盏长明灯,在似有似无的寒风里微微摇晃。

殿里很静,大多数人都到外廷参加喜庆的册封大典去了,留在梓宫里守灵的不过是几个小宫女。

我又往里走了几步,隐约听到大殿的角落里有什么人在小声哭泣,我转过棺木,看到一个小宫女缩在那里低声的哭,她的哭声很压抑,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嘶哑回荡着。

听到脚步声靠近,那个小宫女连忙摸了摸眼泪,慌张站起来,看到是我,她一下愣住。

她是武怜茗,那个被我戏弄过的武怜茗,在那次幸懿雍陷害了她后,她被夺了封号,一直在偏僻的宫殿里做宫女。

她总算回过神来,慌着福了福:“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我笑了笑,抬手示意她起来,摸着身边冰凉的棺木:“别人都走了,你还哭什么?”

武怜茗摇了摇头,晶亮的泪滴从脸上滑下,她哽咽着:“这几日大家都忙别的事,这里人手不够,奴婢就在这里添添灯油,陪陪陛下……”

“辛苦你了。”我笑着对她说。

武怜茗抹着眼泪摇了摇头:“奴婢是甘愿的,陛下现在没什么人陪,一定寂寞得很。奴婢愚钝,陛下在世的时候,没能好好伺候,如今尽点心意,盼着陛下在天之灵,能够不孤单。”

“傻姑娘,”我笑了笑,“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天之灵,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只要你能在心里记着陛下就好了。”

武怜茗抽泣着点了点头,我停了一下,问她:“你想不想出宫?”

武怜茗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抬头看我。

“后宫还没有生育的妃嫔,按例是要全部送去冷宫的,但是我能放你们出宫,你想不想出宫?”我问。

武怜茗愣愣看着我,含着泪水的眼睛里慢慢射出了光芒,她小心翼翼问:“皇后娘娘,真的还能……出去?”

“我说话算数。”我笑,“到宫外更广大的天地里去,见更多的人,到更多的地方,也许还能碰到另外一个让你喜欢的人?好不好?”

武怜茗用力点头,眼眶中的泪水更快留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突然开口说:“皇后娘娘……陛下其实从未临幸过我。”

我顿了下,停下来脚步看着她。

她脸上全是泪水,却还是说:“我知道,后宫嫔妃里,除了娘娘和杜贵妃,陛下只招幸过我一个人。但我去养心殿的时候,陛下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让我休息一阵,就命人将我送了回去。

“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陛下第一次招幸我,是因为那天我在御花园,因为口角和其他几个常侍争了起来,她们仗着家世比我显赫就想要欺负我,我当然就毫不客气顶了回去。我们正说着,被陛下撞见,他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看了很久,当晚就招幸了我。

“那晚陛下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我走之前,对我说了句,‘往后性子平和些,不要被人欺负’。”

她说着,眼泪就又留了下来:“我那时真是傻,没有听陛下的话,反而仗着被招幸过,更加骄纵起来……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陛下那时没有要我,是在给我留后路。陛下他……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日了?”

我笑了笑,抬头去看空旷的殿宇,这还真是萧焕的性子,无论做什么,都想到很远,无论怎么做,都会给人留下后路。

也许不止是武怜茗,连杜听馨……想起她对我说话时的样子,可能萧焕也从来没有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