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凛叶霜(第7/8页)

我只好在后面又气又笑,炼儿的手还在不轻不重的按捏着我的肩膀,我回头摸摸他的脑袋:“你也去写功课吧,要不然晚上要写不完了。”

听话的放下手,炼儿对我轻笑着摇头:“没关系的,比起爹的政务,炼儿的功课已经少太多了,不要费很大工夫。”

炼儿简直长了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长眉和黑眸,连微笑时的样子,也和萧焕越来越像,我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看着他笑了笑:“炼儿,你想劝娘回宫对不对?”

微微顿了一下,他低下头,也不否认:“娘亲,要是爹做错了什么,您气爹可以,但是气太久了,对娘亲身体不好,炼儿也会担心的。”

开口什么都不问,也不说一点我的不对,只是劝我不要气太久,这孩子的乖巧,让人心疼,我再笑笑:“娘不会气太久的,你爹其实,也并没做错什么。”说完了一时失语,只好抱了抱他的肩膀,问,“想爹了?”

用黑亮的眼睛看着我,炼儿轻轻点头:“嗯。”

我揉揉他的头,笑:“去写功课吧。”

乖乖答应了,炼儿也抱着书本走去隔壁。

看着炼儿的身影消失,我停了一会儿,起身走到一水院外,叫来苏倩堂里的一个分坛主:“戚将军那里怎么样了?”

他抱拳回答,脸上有着肃穆:“有属下们在,一定保将军无恙。”

自从殿审之后,戚承亮一直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中,等待着日后流放。

初四那天抄家,诺大的微远侯府,竟然搜不出多少余财,别说弹劾里提到的军饷,就连原本的封赏饷银,都没有剩下什么。对于一个因贪墨而闹大的罪案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戚承亮在民间的威望本来就高,这几日民言沸腾,差不多已经把戚承亮比做了岳飞,把张祝端比成了秦桧,至于萧焕,虽然不敢明指,但在暗喻里,民众已经是在把萧焕比成那个糊涂懦弱的宋高宗赵构。

连凤来阁的弟子们,有很多都在义愤戚承亮的遭遇,何况关在那个酷吏横行的诏狱中,铁打的汉子也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所以从初四开始,这几天苏倩堂下的两个分坛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力量,尽力保证戚承亮在狱中的安全。

事到如今,我能为戚承亮做的,也只有这些。

向他点了点头以示嘉许,我说:“戚将军在刑部大牢里的家眷怎么样了?”

那分坛主说:“刑部的狱卒不比锦衣卫那些皇帝的鹰犬,没有什么人为难。”

真是做江湖人好,在京城里也敢明着骂不可一世的锦衣卫是鹰犬,我点头:“这就好,辛苦你们。”

问完了这个事情,正要回去,苏倩就迎面走了过来,看到我就打招呼:“如今阁里很多人因为戚承亮的事在骂皇帝啊,咱们是不是要干点什么来反抗昏君?”

别人就还算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坐在金銮殿上那个人是谁,我给她一句话说得一肚子没好气:“爱干什么干什么,不要来烦我!”

“啊?那我就吩咐堂里的人去干了啊。”苏倩兴致很高的样子,“难得有一个错害忠臣的无道昏君给我们征讨,一定要弄得热闹点。”

我懒得理她,摇了摇头就走。

秋季快到,冬货储备的事情都堆到眼前,每日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地,又很快过了几天,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

宫里有一年一度的赏月宴,就算办得再简单,酒筵和焰火一定是要有的,皇帝和皇后也一定要到场。

照例在一水院忙了半天,等苏倩和慕颜都被人拉去吃月饼了,我才匆匆回宫。

进门之后就看到娇妍一脸焦急:“皇后娘娘你可回来了,我都急得想飞月亮上找你去了!”

知道时间紧迫,我也没跟她开玩笑,急忙换好衣服,来到外室。

萧焕早已站在那里等我,一身云龙暗绣的白色长袍,发饰有些随意,玉冠上的流苏垂肩。看我过去,他向我笑了笑:“苍苍。”

含糊答应一声,我不看他的脸:“走吧。”

挽住手相携走到设宴的镜池边,隔着还有晚莲绽放的池塘,散座在四周的皇室亲眷和豪门贵族在通明的灯火下一派融洽热闹的景象。

本来就是图一个喜庆的节日宴会,赴宴的人都不怎么拘谨,萧焕拉着我的手出现后,席上的人举杯跪下说了几句贺辞,平身后就开始吟诗猜谜,游戏取乐,过程和往年大同小异。

这种宫宴对我来说最无聊乏味,坐下后看着一桌子徒具其表,味道就难吃要死的菜肴,我夹了几筷子剔好的蟹黄,就懒得再动。

到了中秋,天早就转凉,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夜风就带了点寒意。什么赏月宴,还不是让人活受罪,早点散了算了。

正想着,我身边的萧焕突然笑了笑,开口说:“苍苍,要不要猜灯谜?”

“啊?”我冷不丁没反应过来,随口问,“什么谜语?”

他看着我轻笑了笑:“是一首七律,每句射一个古乐府题,你猜得出来么?”

我一听就挑了眉:“猜就猜,我还怕了?”

“听好了啊,”他轻笑着,“记得儿家朝复暮,秦淮几折绕香津。雨丝莫遣催花片,月影偏嫌暗麹尘。长夜迢遥闻断漏,中年陶写漫劳神。鸦儿卅六双飞稳,应向章台送远人。”

的确是有些难的谜面,不但要猜出每句所射的谜底,而且还要熟悉古乐府的题。不过这种谜面往往看起来难猜,但是因为所射谜底涉及范围不广,反倒容易猜出来。

马上就扬了眉,我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这种谜语还拿来难我!记得儿家朝复暮……是《子夜曲》,秦淮几折绕香津——《金陵曲》。雨丝莫遣催花片——《休洗红》,月影偏嫌暗麹尘——《夜黄》。长夜迢遥闻断漏——《五更钟》,中年陶写漫劳神——《莫愁乐》。鸦儿卅六双飞稳——《乌生□□子》,应向章台送远人——《折杨柳》。”说完了我得意洋洋,“没说错吧,猜得厉害吧。”

他笑着点头:“的确是厉害,在下心悦诚服。”

我也跟着点头:“不过我觉得这个谜有些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好像是我放在床头的那本《添灯谜话》?”

他轻笑起来:“是吗?真巧,我好像也看了这本书。”

“你还真有工夫去翻这种闲书。”忍不住也笑起来,我瞪他了一眼,接着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脸上,灯下他浅笑着,嘴角和眉梢弯出柔和的弧度。

心跳蓦得快了两拍,我这辈子算是败在好色的本性上了。叹了口气,把手伸出去,准备握住他的手,嘴上说着:“怎么样?我的书比你那些奏折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