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页)

“现在还不迟呢,你可以现在去告诉他你改主意了。”

玛格特摇摇头:“已经结束了,拉拉·琴。”

我放开她。

她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第一拨什么时候出炉?我饿了。”

我看看冰箱上的磁力煮蛋计时器:“再有四分钟。”

我重新坐下,说:“我不在乎你怎么说,玛格特,你们两个之间没有结束,你太爱他了。”

她摇摇头。“拉拉·琴。”她开口反驳,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耐心,好像我是个孩子,而她是个四十二岁的成熟智慧女人。

我挖起一勺曲奇面团,递到玛格特鼻子下,她犹豫了,但还是张开了嘴。我像喂婴儿一样喂给她吃。“等着瞧吧,你跟乔什一天就会和好了,或者两天吧。”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知道不是这样的。玛格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分手,又马上和好的女孩,她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她不会瞎扯,也不会后悔,就像她说的:她说结束,就是结束了。

我希望(这是我想过很多很多次的问题,已经多到数不过来了)我能更像玛格特。

因为有时候,我觉得有些事情我永远不会结束。

之后,我洗好盘子,把曲奇摆好,放在凯蒂的枕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没开灯,而是走到了窗边。乔什房间的灯还亮着。

***

第二天早晨,玛格特在煮咖啡,我在往碗里倒麦片。我说出想了一早上的话:“提醒你一下,爸爸和凯蒂会很难过的。”刚刚我和凯蒂一起刷牙的时候,我有些想直接告诉她这个消息,可是她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我的气。她都没有提我的曲奇,虽然我知道她吃掉了,因为盘子里只剩下渣渣。

玛格特重重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应该为你和爸爸,还有凯蒂而继续跟乔什在一起?”

“不,我只是说说而已。”

“我走之后他本来也不可能经常来这儿了。”

我皱皱眉,我根本没想到这点,没想到乔什不会来我家了,只因为玛格特走了。早在他们在一起之前,他就经常来,所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会来了。“他可能还会来啊。”我说,“他很爱凯蒂。”

她按下咖啡机上的开始键。我很仔细地看着她,因为一向是玛格特煮咖啡,我从没煮过,她现在要走了(只剩下六天了),我得学会。她背对着我,说:“也许我不用跟他们说。”

“嗯,我觉得他们看到他不去机场送你就会知道的,格格。”格格是我给玛格特起的外号,跟摇摆靴(go-go boots)谐音。我转而问起煮咖啡的事:“要放几杯水?放几勺咖啡豆?”

“我会给你写下来的。”玛格特向我保证道,“写在笔记本上。”

我们在冰箱旁放着一个家庭笔记本。当然了,这是玛格特的主意。所有重要的数据——爸爸的时间表、凯蒂的拼车计划——都在上面写着。“记得把新的干洗店电话也写下来。”我说。

“已经写好了。”玛格特切了一根香蕉放进自己的麦片粥里,每一片都很薄很整齐,“对了,乔什本来就不需要跟我们一起去机场。你知道道别会让我伤心的。”玛格特摆了个“啊,情绪啊”的表情。

我确实知道。

***

玛格特决定去苏格兰上大学,对我来说像是一种背叛,即使我早知道会这样。因为她总说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她当然会选择去苏格兰上大学,还要主修人类学,因为她是玛格特,一个爱地图、旅游书,以及很有计划性的女孩。她当然会在某天离开我们了。

我还生着她的气,但只有那么一点点。显然,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但是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总说“宋家女孩永远在一起”。玛格特是家中最大的孩子,我是中间的,妹妹凯蒂最小。她的出生证明上写的是凯瑟琳,但是对我们来说她就是凯蒂。我们偶尔会叫她“小猫”,因为她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就那么叫她,她当时看起来就像一只瘦弱无毛的小猫。

我们是宋家三千金,曾经还有另一个,我妈妈,伊芙·宋。对我爸来说,她是伊薇;对我们来说,她是妈妈;对其他人来说,她是伊芙。宋是我妈妈的姓,我们几个姓科威,但我们自称是宋家女孩。因为之前妈妈说,她永远都是宋家女孩,而玛格特说我们应该跟她一样。我们所有人的中间名都是宋,我们的长相也更像宋家人,而不是科威家的人,因为我们更像韩裔,而不是白人,至少玛格特和我是这样的;凯蒂最像爸爸,她的头发是浅棕色的,跟他一样。人们都说我长得最像妈妈,但是我觉得玛格特更像,高高的颧骨,深邃的眼睛。已经过去快六年了,我有时候觉得她昨天还在,有时候却觉得她从来都不在,只存在于梦中。

她那天早晨拖了地,地板闪亮亮的,房间里有着一股干净的柠檬香气。厨房里的电话响了,她跑着去接,结果摔倒了。她的头撞在地板上,晕了过去,可她醒来时觉得没事。那是她的苏醒期,他们说。之后过了一会儿,她说头疼,在沙发上躺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是玛格特最先发现的,当时她才十二岁。她照料了一切,打了报警电话,打了爸爸的电话,告诉我去照看凯蒂,那时她三岁。我在游戏房里给凯蒂打开电视,跟她一起坐下,我只做了这些。我不知道如果玛格特不在,我会怎么做。即使玛格特只比我大两岁,她却是我最敬佩的人。

很多人听说我爸是单身父亲,有三个女儿的时候,都会敬佩地摇头,好像在说“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能一个人做这么多呢?”答案就是玛格特。她从小就是个组织者,把所有东西都标记清楚,列好时间表,整齐地摆放好。

玛格特是个好女孩,我想凯蒂和我就是向她学习的。我从没作过弊,从没喝醉过,从没抽过烟。实际上,我们其实很幸运。他是个很好的爸爸,很努力,虽然不是总能理解我们,但是他会尝试,这是最重要的。我们三个宋家女孩有一个不言自明的约定:尽力为爸爸减轻负担。但也许,这也不算不言自明,因为玛格特经常说:“嘘,安静点,爸爸在睡觉,他一会儿又得回医院了。”或者,“这个别麻烦爸爸了,你自己做。”

我曾问过玛格特,问她觉得如果妈妈没死的话会怎样。比如说,我们会更多地跟韩裔的亲戚接触吗?不只是在感恩节和元旦,或者……

玛格特不明白遐想的意义,她觉得这就是我们的人生,问“如果”的问题毫无意义,没有人可以给你答案。我尝试了,我真的有,但我就是很难接受这样的思维。我会一直想“如果”的问题,想我们没有走上的那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