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香魂渺一世相思尽(第4/5页)
可是,最终是寡不敌众。
我从凳子上滑落下来,无力地靠在墙角。漠兮被花庐抱在怀里,渐渐止住了啼哭。思言反而安静了下来,她嘴角噙了一抹淡笑,对我道:“洛溪云,今天——只有你不会死。”
我伸出手指,看阳光下的尘埃在指间飞舞,喃喃道:“我的心已经死了。”
手腕上,再也没有那根熟悉的红丝线。
烟火夫妻,终究还是一句戏言呵……
思言却说:“溪云,你必须活下去,你要帮我求江朝曦——求他让我和江楚贤葬在一起。”
我心头苦涩,道:“我答应你。”
她微笑,轻声道:“谢谢你。”
话音刚落,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是怪异。接着,她软软地倒了下去。从她的嘴角,涌出了一股鲜血。
花庐发着抖,缩在墙角里,不敢多看一眼。我愣了一愣,一步步地走过去。她是服毒自杀。
我将思言的眼睛蒙上,之后便安静地在角落里坐着。外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片静寂。
花庐发着抖,问:“娘娘,皇上会来寻找我们吗?”
我点头:“当然会。哥哥既然把我们锁在这里,就一定会告诉他——我们在这里。”
她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怀里的漠兮,轻声对我道:“娘娘,小公主睡了,我好累,也想睡……”
我颔首,道:“睡吧。”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抬起头,从透气窗中看到,滕然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夜空。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有人一步步走上楼梯,步履沉重。走到房门前,他用钥匙打开门锁,哗啦一声,推开了门。
江朝曦。
是他。如今能出现在这高楼之上的,只能是他。
他的目光有些冷漠,有些疏离。他看到思言的尸体时,神色一怔。
我开了口:“琼妃死了,皇上还能认得出她吗?”
昔日冰肌玉骨的美人,在月光下跳汉宫秋月的佳人,如今瘦骨嶙峋,头发枯槁成篷草。他定定地看着,问:“脸色铁青,七窍流血,是服毒?”
我道:“是……她临死前,希望能够和江楚贤葬在一起。皇上就答应了吧?”
江朝曦神色有些凝重,隐隐透着种悲哀。
“朕会答应思言的要求……”他盯着我:“不过,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
由于昏暗,加上花庐抱着漠兮靠在墙角里,江朝曦一时没有察觉。蓦然,睡得舒服的漠兮打了个哈欠,他才盯住了花庐怀里的襁褓。
远远地,能够看到花庐怀里的漠兮时,他眼中明显生出了热度。
“我们的孩子?”他问。
我答:“是的,女娃娃,我给她起名叫漠兮。”
他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漠兮……我不喜欢。”
我点头道:“你当然不会喜欢,因为这个孩子会永远提醒你——在漠城你杀了很多人。”
江朝曦有些发怔,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会恨我。为了这一天,所有人都恨毒了我。母妃,楚贤,还有你。”
我走到花庐身边,她还是沉沉地睡着,鼻翼微微颤动。这几天她的精神高度紧张,一旦松懈便会睡得死死的。
我最后细细看了一眼漠兮,目光掠过她粉嫩的脸颊,小巧的鼻子,心生一道暖流。良久,我才站起身,对江朝曦道:“他们两人睡得沉,我们出去说话吧。”
楼下城中,已是一片修罗地狱。士兵们拖曳着一具具尸体,堆放在干燥的柴火上焚烧。
我默然走过,强忍着不去看那些死去的人们。无辜的还是有孽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江朝曦道:“没想到赫连明瑟会派人杀你。更没想到的是,这大半年,你竟然不和朕联络。”
听到明瑟的名字,我顿了脚步,问:“明瑟现在如何了?”
他道:“她毕竟于我有功,我没有杀她,只是废去了她的封号,将她打入冷宫。如果她真的害了你们母女,朕回宫后就会赐她一杯毒酒。”
冷宫……昔日的皇后也在那里。
我有些无言,道:“是啊,明瑟于你有功,在吞掉襄吴这件事上,明瑟大义灭亲,帮了皇上不少忙。”
江朝曦紧紧地盯着我,道:“溪云,朕一早就对你说过——朕会善待襄吴黎民!朕会迎来一个盛世,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痴痴地说:“可是……我没有家了,也没有亲人了!”
“漠兮是你的亲人,还有朕,也是你的亲人!”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我的亲人……连齐太妃的遗愿,你都可以违背。连亲生的兄弟,你也可以手刃。你……不配做我的亲人!”
他目光瞬间黯淡。
我叹了一口气,问:“皇上,你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他低声道:“收到了。”
这三个字,字字扎进我的心上。
我想起那些饥饿的眼睛,想起疯掉的思言,想起饿得嚎哭的漠兮,想起哥哥,想起江楚贤……
他竟然告诉我,他知道这一切,可他坐视不理!
我恨声道:“江朝曦!你的心,到底该有多冷,有多硬?”
他猛然欺身过来,低头吻我。在这个绵长的吻里,有冰凉的液体掉落在我的脸颊上,顺着脖颈滑入衣中。
许久,他才松开我,斩钉截铁地说:“溪云,朕不可以放过江楚贤,不可能放过……”
“为了你的江山,对吗?”我凄然一笑,猛然推开他。
时光一幕幕从眼前飞闪而过,我想起了八岁那年。
那年他只有十四、五岁,已经俊美得让人窒息。他贵气逼人,一步步地向我走来,对我说,我想买的,是你的命。
我喃喃道:“江朝曦,你可还记得我们初遇之时?”
江朝曦没有说话,眸光深沉。
我笑道:“江朝曦,我现在答应你了,我要把我的命卖给你!”
我从袖中掏出一枚丸药,迅速服下。他恍然大悟,一步上前,伸手钳住我的喉咙,大声喊:“溪云,吐出来!”
我拼尽力气将丸药咽了下去。
那是一枚鹤顶红。
在思言自尽的时候,她的袖中跌落了一个小瓷瓶。我不动声色地将瓷瓶收了起来。后来,趁花庐睡去的时候,我打开瓷瓶,发现里面装的是鹤顶红。鲜红的一颗,像是一枚朱砂痣。
江朝曦,那根红丝线,我再也无法戴上了。
你曾说过,朕有一颗心押给你,你赌不赌?我赌了,却输得一塌糊涂……
山河寸寸皆是血。在你的身边,太过沉重……
烟火夫妻,真的只是一句戏言呢……
八岁那年开始,孽缘种下,从此我逃不开这宿命。可是江朝曦,我终究还有办法让你付出代价的,对不对?
“为什么?”耳边是江朝曦的嘶吼。他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我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