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勤俭(第2/2页)
“朕方才想起,似乎对你还不够了解,有些事,你不会主动对朕说,朕只好来问你。”他语气温和,似乎仅仅是一个关心心上人的好郎君。
萧沁瓷嘲讽地回了一句:“陛下还真是想了解我啊。”
方方面面,一分一毫。
皇帝前后态度转变得自然,似乎将满怀的恶都随着汗一并蒸发了出去,但也太快,他如今这样温和从容,叫萧沁瓷不得不提防他是不是还在憋着什么坏点子。
他的恶萧沁瓷算是领教透了。
天儿仍然热着,冰盘完全融化后最后一丝凉气也没了,她被印上的牡丹花印子渐渐消下去,身体也渐渐凉下去。
她原本便耐得住冷,也耐得住热,酷暑寒冬虽然也会让她觉得难熬,但她绝不会表露,萧沁瓷惯于忍耐的性子是在漫长年月中一点点被磨出来的,但皇帝总有办法让她招架不住。
“是啊。”皇帝坐在黄昏的余温中,语调似有怅惘,“朕总是想多了解你一点的。有些事,总要亲自问你才行。”
“陛下便准备这样问我?”萧沁瓷齿间含着恨。
“这样问不好吗?”皇帝眼中含笑,是温情的模样,话语却全然不是如此,“只有这样,阿瓷才会乖乖地回答不是吗?”
萧沁瓷闭了闭眼,睁眼时眼中隐含碎冰:“陛下想知道什么,问吧。”
“阿瓷总是这样,对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故意避开,”皇帝却好似有心要拖延时间,拿话语打转,“朕方才的问题你还没答。”
他方才问了什么?萧沁瓷想起来了,是问她那几个兄姐,最喜欢哪一个。
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她觉得皇帝就是故意的,要看她难堪。
萧沁瓷正想回答,皇帝却突然俯身下来,看进她眼里:“这样吧,阿瓷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剩下的几个字被他又轻又缓地说出来,只有萧沁瓷能听见。他把萧沁瓷的小衣拢好,问,“……怎么样?”
萧沁瓷只想打他,然后对他说:“滚远点。”
但是那三个字在她唇边转了转,最后变成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委屈。
见她不说话,皇帝便知道她是默认了,不反对就是接受,不过他知道萧沁瓷面皮薄,要她亲口说出来她同意的话无异于割肉,所以他很“好心”地说:“那朕就当你同意了。”
“第一个问题就当是朕送给你的,”皇帝将他的好心贯彻到底,“你的几个兄姐,你最喜欢哪一个,你三哥哥,还是你大姐姐?”
他把人选固定在了两个人里,显然不是他话中那般对萧沁瓷一点也不了解,他知道人有亲疏,在萧沁瓷心里总该分个高低,是她从前对皇帝提过的三哥,还是那位英国公府的嫡长女?
皇帝记得那是一对双生子,比他小不了几岁。他十岁之前还住在东宫,曾经在宫里见过英国公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进宫请安,两个幼儿长得颇为相似,若非如此……皇帝眼眸沉了沉。
“——阿姐,”萧沁瓷想起一点往事,“姑娘家,总是要和姐姐亲密一些的。”她没什么感情地说着,淡淡的,像是在提别人的事。
“你阿姐叫什么名字?”
萧沁瓷再度拧眉:“陛下问这个做什么?”问她姐姐的名字显得更不正常。
“朕问,你答。”皇帝的手穿过系带,替她打了一个漂亮的结。他手很巧,是萧沁瓷早就知道的事。
“我阿姐的闺名,怎么可以随便说给外男听。”萧沁瓷眉眼染上不豫,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滋味。
皇帝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你是真这样想的,还是——”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沁瓷,“吃味了?”
“呵。”萧沁瓷忍不住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原来陛下在自作多情这一项上也不遑多让。”
“就当是朕自作多情,”皇帝道,“不过你不说朕也知道,英国公府诞下一对双生子当年在长安也是喜事一桩,英国公当即便为嫡子请封世子,取了随瑛二字,至于妹妹,单字一个瑜,是不是?”
英国公府的嫡长女,生来就金尊玉贵,喜事传到东宫,太子妃也备过重礼。
“陛下既然知道,做什么还要问。”
“朕这不是……为你着想,”皇帝捞过了她的裙子,曳金的裙摆在簟席上铺开,帮她系着裙上的飘带,“给你行方便吗?阿瓷怎么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萧沁瓷屏气凝神:“我确实不懂。”
“不懂朕可以慢慢教你,”皇帝慢悠悠地说,不怕她不回答,“下一个问题,你的文牒是怎么来的?”
他已经查过了,那张文牒制于三年前,货真价实,也就是说在长安城外的某个村子里真的有个叫苏念的姑娘,但当皇帝派人去查访的时候那户人家却早就搬走了,时间也是三年前。三年前还是景惠二十一年,朝廷有过一次清查,要动手脚只能是那时候动,但那个时候,谁有能力又愿意帮萧沁瓷做这件事?
皇帝能想到的人选无非就一个——已经死掉的楚王。
他想,萧沁瓷不肯改名换姓来做自己的皇后,却肯抛弃身份去做楚王的贵妃,她真是——瞎了眼。
在萧沁瓷去行宫之后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收走了,不过当时他没有仔细看过萧沁瓷的私物,只吩咐人把它们收好,后来关系缓和之后他又把东西都还了回去,难道她就是这样把文牒藏起来的?
那张文牒在萧沁瓷手中留了有三年之久,皇帝甚至还想到了她此前执意要出宫,她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脱身离开,从此之后没有人能找到她。
真是好算计。
“托人办的。”萧沁瓷回答得简短。
“谁办的?”
“这种事,你觉得我会说吗?”萧沁瓷道,“陛下不必再问。”
“不想连累别人?”皇帝慢慢地解着那朵繁复的牡丹扣,“还是不敢说?”
“有区别吗?”
他便笑了一下:“确实没什么区别。”他迎着萧沁瓷恨恨的目光,道,“既然有奖励,也该有惩罚。”
萧沁瓷掐着指尖,掐出了红。夏天太热,让人心里也燥。她偏头,看细细的金丝在日光里猝然绷紧,荡起落日余晖的弧光。
皇帝手上一重,迫她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