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蝉休露满枝(1)(第3/4页)
“你先出去吧。”
付菡轻声吩咐,孙安一看有戏,点头,赶紧离开,带上了殿门。
付菡无法袖手旁观,蹲在他身前,“陛下如今是天下帝王……”
她眸中似有不忍,但还是道:“陛下的心中不能只有阿枝一个人。阿枝就算是没了,陛下也得撑起来,就当是为了她。”
付菡见他没有动作,加重了语气。
“陛下知晓阿枝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从前便能为了北凉百姓求情,她是断断看不得百姓受苦的,”付菡道:“就当是为了阿枝,振作些。”
燕珝只是沉默着,半晌,拿起身边半空的酒瓶,无声饮下最后一点。
他不曾发狂,也不曾酒后胡言乱语,他只是坐着,坐在灵堂里,靠在棺木边。
付菡看他这样,不知思索了什么,声音放轻了些。
“已经许久了,你还想这样多久。娘娘头七都过了,你竟然还不准命妇们来哭灵,你想让她死了都不安心吗?”
“尸体你也看了,你自己也知道她哪些地方有伤,伤口都一一比对分毫不差,还要如何?就让她一直停在此处吗?”付菡将他手中的酒瓶夺来,砸到地上。
碎裂的声音刺痛了燕珝,他红着眼看向她。
“那你要我如何接受,”他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只是想在梦中再见见她,可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不愿意来见我。”
他垂首,看不清的湿润在眼中浮现。
他怕有一天,他会忘记她的样子。他只想再见见她,可喝了再多,再如何睡着,都见不到她。
阿枝,燕珝摸着酒瓶,阿枝为什么不见他,分明他生辰那日,她那样语笑嫣然。
付菡打掉他摸着酒瓶的手。
“你若是还如此,早些将皇位易主罢。”
她将饭食放到燕珝身边,即使说着这样大不韪的话,也冷着神色。
“吃了饭,明日还要早朝,陛下。”
她站起身,看着燕珝颓丧的模样。
燕珝抬眼看了看她,良久,道:“朕心里有数,再让我陪她一晚。”
付菡叹气,“阿枝会懂得的。”
她出去,带上殿门,看向不远处撑着伞站在亭下之人。
小太监为她撑着伞:“付娘子,安平侯世子在前等着您。”
付菡点头,被称作段世子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伞撑于她头顶。
小太监识趣离开,只余他们二人。
“陛下如何了?”
段述成瞧着比付彻知还要稍老练些,许是久经沙场的缘故,沉着神色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杀伐之气。
臂膀坚实有力地将付菡完全地罩在怀中,不让一丝雨珠淋到她身上。看着面相不好惹,声音却柔和。
付菡看他一眼,“还好,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段述成看着她的眼睛,一手撑着伞,一手默不作声地从下方牵住她的柔荑。
“好些了就好,陛下本就不是那种为情所困之人。”
他声音冷,掌心却滚烫。
付菡有些别扭地想要抽回手,看了看四周,这处宫中人少,好在无人瞧见。
“松开呀,这是在宫中,”她红着脸,轻声道,“被人瞧见多不好。”
“这处又无人,”段述成轻笑,“你不想给我拉?”
付菡有些恼,抿着唇挣扎一番,还是垂着脑袋,“想。”
段述成的胸腔振动着,笑意渐渐蔓延到脸上。
“对了,”等到了无人之处,段述成才道:“前些日子让我准备的那两份通关文牒……”
“如何了?”
付菡知晓此事要紧,赶紧问道。
“前日出了郴阳镇便没了踪影,已有两日了。”
付菡心下一紧,“两日未有踪影?”
“跟着的人是这么说的,”段述成沉着眉,“但也只有两日,想来歇在哪个地方未入新的关隘罢了。也不必忧心。”
付菡凝着嗓音,“……你多留心些,若有消息,一定要及时告知于我。”
“放心吧,我做事你还担心什么。”段述成捏了捏她的手心,“不过,这种事,怎么不叫你兄长帮忙?偏要找我,难不成,你对我比对你兄长还亲近些?”
“……你个登徒子,嘴里没一句正经的。”
付菡赤着脸,轻斥了一声,甩开手走了。
段述成在她背后轻笑,摇摇头跟上。
阿枝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她感觉自己正被人抱起来,用柔软的不知什么东西包裹起来,细致地拢住全身,不留一丝缝隙。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抱着,上了马,像是什么珍宝一般,呵护着。
她眼前有点恍惚,努力睁大眼睛,可脸上不知是污泥还是血液糊住了眼睛,看不清楚,只觉得面容有些熟悉。
男人温暖的怀抱终于捂得她冰冷的身子有了些暖意,整个人从僵直的状态渐渐柔软下来,眨眨眼,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再一次醒来,她已经被换好了衣服,擦净了身子,躺在舒适的床榻之上。
睁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床前的纱帐。
粉色衣裳,小侍女打扮的半大女孩子坐在她身旁,见她醒来,噔噔几步跑出去叫了人。
她迷糊着,听不太清声音,只看见不少人鱼贯而入,一个白胡子先生给她把脉,另一个看着脸熟,却想不起他是谁的男人正关切地看着她。
“娘娘,娘娘如何?”
“什么,”她喉咙干得难受,男人赶紧拿来水,喂她,“娘娘……”
男人顿了下,道:“芸娘如今感觉怎样?”
“……芸娘,又是谁?”
她努力回想,头脑却阵阵发疼,一阵眩晕,“谁是……是谁……”
那白胡子老者皱着眉头,又仔细把着脉象。
半晌站起身来,对男人说了什么。
男人的神色复杂了些,等众人离去,房内只余他们二人。
她有些害怕他,她如今看见谁都觉得陌生,半坐在榻上,感觉自己无依无靠,忍不住便红了眼眶。
“你是谁,”她声音带着丝丝委屈,“……我又是谁啊?我夫君呢,我要找……”
她说着又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疼,“我夫君,夫君……”
男人软着眼角眉梢,宽阔温暖的大掌轻轻碰着她的肩头。
见她虽然颤抖着,但未曾躲避,男人笑了笑,像是释放自己的善意。
“你叫云烟,”他道:“大家都唤你云娘。”
女子茫然的神色更深,额头上的伤口再一次刺痛。
她碰上伤口,感受着额角传来的疼痛,轻声重复。
“我是……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