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笑荒唐(第2/3页)
默苏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穆离渊。
她不能理解。
她不能理解尊上为何会对仙门之人如此客气仁慈,更不能理解尊上会将到手的东西交出去。
魔族从不会返还自己的战利品。
无论想不想要、有没有价值。
穆离渊垂下了眼眸,继续喝酒,声音暗淡地吩咐默苏:“风雪夜归的碎片埋在紫藤树下,你带他去。”
......
魔岭上的大雨已经停了,紫藤树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像是刚出浴的美人在梳理长发。
纪砚停在树下,抬头望着那些垂落的枝条。
这里怎么也有紫藤树?
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秋千。
他的视线直直盯在紫藤树下的秋千上——
花枝藤蔓上绳索交错,隐约可见扭曲的抓痕和干涸的血迹。
荒|淫疯狂的画面从纪砚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听见自己咬磨后牙的声音。
他的悲伤里莫名抽出一种强烈的憋闷感。
为什么那样冷玉无瑕的人,会被最没资格玷污的人玷污。
江月白这三个字,清凛出尘到,他连想都不敢往那个方面想一下!
却能被穆离渊那样蹂|躏、折辱、当做发泄欲|望与仇恨的奴。
不公平。
还是不公平。
从来都是,不公平......
默苏出声喊他的时候,纪砚口中已经充满了咸涩的血味。
他咬牙咬出了血。
默苏将装着风雪夜归碎片的木盒拿给纪砚,却在交付前一刻又收了手。
纪砚抬眼。
默苏问:“尊上为什么要答应你。”
她不想再做摸不透心的鹰,她想做个能看透心事的人。
纪砚深吸口气,将血腥气咽回肚里,道:“我方才已经解释过了,北辰仙君的本命剑要......”
“尊上他,”默苏的黑瞳盯着纪砚,“是不是根本不恨北辰仙君?”
纪砚曾经是和穆离渊最熟识的师兄弟,她觉得对方应当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魔岭风寒,吹来的紫藤碎花却是柔软。
“他当然恨。”纪砚在风中低声说,良久,又补了一句,像是回答也像是自语,“但也不全是恨。”
默苏皱起了眉。
人的语言总是晦涩难懂,她已经尽力学了很多年,但仍旧觉得有些人说话难懂。
比如面前这个人。
纪砚也并不打算让对方听懂。
因为有些东西,永远没法直宣于口。
肖想、爱恨、欲|望、摧残、毁灭......
肮脏的念头缠绕着尘世间的凡夫俗子。
他们的心,其实都一样不堪入目。
......
魔卫们奉魔尊的命令砍掉了紫藤树。
昔日花树摇曳的地方,此刻只剩一个深坑。
像一个触目惊心的伤疤。
深夜又落雨,将伤疤里填满了泪。
穆离渊坐在深坑旁,望着泪滴涟漪的水面倒映着无星的夜。
他终于鼓起勇气从藏香楼回来。
从忘记痛苦的酒醉里脱身,就好似活生生剥掉一层皮肉。
清醒的记忆如尖针利刃,扎得他浑身剧痛。
他召出了九霄魂断剑,用指腹轻抚了一遍。
而后抬手,再松手。
沉重的长剑砸破水波,沉入看不见的深处。
魔气缭绕四起,封住了深坑。
雨水消失不见,伤疤愈合在长夜。
没有了。
这回什么都没有了。
风雪夜归还了。
这把剑他丢了。
沾过江月白血的紫藤也砍了。
穆离渊深吸口气,慢慢站起身,想要在晚风里不带牵绊地走。
他已经抛掉了所有染着江月白气息的东西。
他只想能从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挣脱!
可牢笼不只是一把剑。
也不是这棵紫藤。
牢笼是天地、是万物、是无相无穷。
他走在没有星的夜里,想到天上的月。坐在没有紫藤的山边,看到飘落的花。
沉沦在没有江月白的人声鼎沸里,却看到白衣的背影。
他想要忘掉的人无处不在。
穆离渊步履沉重,他走了很久,但其实一步也没有走出去。
深坑积雨中的身影摇摇晃晃,将他困在这棵已经不复存在的紫藤树的坟前。
魔卫与魔侍都被他喝退。
在这个无人的黑夜,他终于可以卸掉那些满不在乎的虚伪神色。
他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只觉得痛。
撕心裂肺的痛、麻木茫然的痛。
痛到他口鼻都再次溢出鲜血。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穆离渊手指攥紧了左心口,指尖魔息已经刺破了皮肉。
他好想把这颗心剜出来。
以后就不会再感到痛。
可他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忽然记起天机秘境里的雨夜,淌血起伏的独幽琴弦。
在那场疯癫的性|事里,江月白的话音温柔得不合时宜:
“我在星邪殿里给你留了东西。”
穆离渊强行把自己拉回了不愿面对的现实。
什么东西?
他费尽全力想要摆脱,可这一句回忆就足以让他心甘情愿再跳回牢笼。
寻死之前,他还是想看看师尊留给他的东西。
* * *
* * *
* * *
夏秋轮转,四季交替。
魔界再一次下了新一年的春雪。
星邪殿的位置已经成了一片宏伟的废墟。
魔宫自从去年春日便从各地调来了数百魔修,专门负责搜查星邪殿。
可搜寻持续了数月,密室里除了刑具,什么都没发现。
穆离渊下令拆了宫殿、毁了密室、掘地三尺!
依旧一无所获。
江月白留给他的东西太难找。
殿前尘埃随风扬起、又随雪落下。
无人敢靠近这处断壁残垣。
因为魔尊发了怒,杀了所有找不到东西的魔修,说要烧了这座宫殿!
可又在第二日遣散了宫里所有的魔侍魔卫,说要亲自去找那个东西。
穆离渊在废墟深处一待就是数月之久。
大雪堆积,在残破的宫殿之上再建起一座冰宫。
穆离渊在这片无尽的废墟里不分昼夜地寻找,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里没有任何属于江月白的东西。
断壁残垣中唯有刑架垂落的铁链晃荡,发出冰冷的声响,好似在讥讽地看着他——看着他这般绝望、看着他深陷泥沼。
穆离渊颓然坐在冰冷的石砖上,摸索到地上杂物中的酒壶,拎起仰头喝了一口。
酒早已发酸变味,酸涩从喉嗓一路爬进身体深处,把心肝都染成苦的。
他烦躁不堪,将手中酒壶狠狠摔在地上!
却又想起这是他曾经给江月白灌酒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