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离京前夕(第2/3页)

宋令枝唇角轻勾,眸色浅浅淡淡。

病了两个多月,她从贺少夫人又回到了宋姑娘。

她醒来的那一日,恰好贺鸣远行,前往滇南赴任。

阖府出动,朦胧细雨中,宋令枝披着鹤氅,折桂送贺鸣一路平安。

贺鸣于一场连绵秋雨中离开,而如今,宋令枝也将随祖母父亲离开京城,回到江南。

日子过得平静无波,如宋令枝先前所盼一样。

芙蓉酥酪一口咬下,甜腻在唇齿间蔓延。

秋雁双眼泛着亮光,目光时不时落向攒盒,她舔舔双唇:“姑娘觉得如何?”

宋令枝知她嘴馋,笑着将攒盒推到秋雁身前:“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秋雁巴不得,当即捡起一块丢入口中,一双眼睛笑弯:“好吃。”

白芷轻声笑:“再好吃姑娘也不能多吃,您如今可还吃着药呢。”

她俯身为宋令枝倒上一杯滚烫热茶,”说起来,孟老先生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先前若非他,姑娘也不会那么快醒来。”

白芷目光在宋令枝脸上打量,“这两个多月奴婢瞧着,姑娘的面色倒是好了许多,也不似先前那般畏寒了。”

宋令枝手指一顿。

祖母病危那会,孟瑞会上门,是因为沈砚。那这回呢?

府中下人说,圣上这两月身子抱恙……

宋令枝眼眸轻抬:“孟老先生怎么会知道我病了?”

白芷温声:“本也是不知道的,只是那日孟老先生远行回京,恰好在路上碰上我们家老爷,这才知道的。”

宋令枝惊奇:“远行?可知孟老先生是去了何处?”

白芷摇摇头:“奴婢只听说是为了寻一味药,旁的便不知了。姑娘若是想知道,何不等孟老先生来了,您亲自问问?”

宋令枝唇角挽起:“不过是好奇多嘴一句罢了。”

明日宋家一家就要迁往江南,今夜的践行宴,宋瀚远还特地邀了孟瑞前来。

细雨瓢泼的黄昏,孟瑞撑着一把油纸伞,眉宇紧拢,步履匆匆。

行至宋令枝屋前时,方稍稍放缓了脚步。

早有丫鬟立在门口,接过孟瑞手中的油纸伞,躬身请孟瑞进屋。

拂去一身的水汽,孟瑞躬身,转过缂丝屏风:“宋姑娘。”

宋令枝忙命人唤孟瑞起身:“老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孟瑞细细把脉,随后又点点头:“姑娘的身子已无大碍,再将养些时日,便可好全。”

秋雁和白芷站在下首,闻得这话,二人脸上皆是一喜,忙忙打发丫鬟去和宋老夫人道这喜讯。

秋雁眉眼带笑:“奴婢适才瞧孟老先生脸色这般凝重,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姑娘的身子不好了。”

孟瑞拱手,紧拢的双眉却始终不得舒展:“让姑娘见笑了,老夫只是……”

望着宋令枝那双眼睛,孟瑞欲言又止,而后摇头,“只是在为家里的事烦心罢了。”

宋令枝一怔,忙忙道:“孟老先生于我于祖母都是恩人,若有何能帮上忙的……”

孟瑞拂袖:“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劳姑娘挂念了。”

他起身告退,“宋老爷刚刚寻老夫有事,老夫先行一步。”

宋令枝起身相送:“孟老先生慢走。”

又命秋雁亲自送人出门。

白芷扶着宋令枝至榻前坐下,心生疑虑:“孟老先生那样,着实不像是无碍的样子。”

宋令枝一手揉着眉心:“孟老先生说是家里事……”

宋令枝忽而一惊。

孟瑞离开孟家多年,从未和家里人有过往来,哪来的家中事操心?

且他这些年,一直是孑然一身的。

白芷轻声:“秋雁那话虽直白,却也是奴婢的心里话。孟老先生这几回过来,都心神不宁的。若非姑娘大安,奴婢只怕也是疑心姑娘身子不好了。”

宋令枝沉默不语。

白芷:“先前孟老先生还交待奴婢,姑娘往日吃的药,必得奴婢亲自盯着,切莫假手于人。且每回的药饵,都得留着。”

白芷挽唇:“奴婢还从未被见过这般用心的大夫,那些草药奴婢虽不认得,不过那玉寒草……”

宋令枝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在地:“什么玉寒草,哪来的玉寒草?”

白芷茫然:“孟老先生给奴婢的,虽说和其他草药混在一处,不易看出。不过奴婢先前见过,倒还能认出来。”

玉寒草珍贵,满弗洛安也就王后有,孟瑞常年在京城生活,哪来的玉寒草。

心中某个念头渐渐浮现,宋令枝款步提裙,急急往外走,忽而脚下被一书绊住。

白芷俯身捡起,好奇:“这是……姑娘的吗?”

宋令枝凝眉翻开,本子并未署名,墨迹泅湿了纸张,上面龙飞凤舞,零零散散记录着日常琐事。

昏迷三日,针灸两个时辰。

昏迷两日,疼痛难忍,伴有呕吐晕眩,针灸不曾缓解。

昏迷两日,四肢冰冷,寒症发作。

昏迷半日,全身痉挛,呕吐,针灸三个时辰。

……

握着厕册子的手轻轻发抖,指尖颤动,似有无数念头从心底深处冒出。

寒症、四肢冰冷。

一桩桩一件件,皆和自己的病症对上,可宋令枝……她从未昏迷如此之久。

症状之后,附着一张张药方。

心口剧烈起伏,细雨摇曳,敲打在窗棂之上,雨声震耳欲聋。

宋令枝指尖颤巍巍,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想。

若册子上所记录之人是沈砚,孟瑞该日夜在乾清宫前守着才是,这会得空来宋府替自己诊脉。

册子在手中哗啦啦作响。

孟瑞做事细致,何时记下的症状都会写明时日。

宋令枝翻至首页,两眼一黑,只觉心中的猜想又明朗两三分。

那是,她落水昏迷的日子。

册子陆陆续续写了两个多月,孟瑞来宋府为自己看诊,亦是两个多月。

再往后翻——

眼盲发作,针灸半个时辰,不曾用药。

眼盲发作,针灸三个时辰,伴有头晕目眩,不曾用药。

昏迷半日,眼盲发作,不曾针灸,不曾用药。

往后数日,皆是如此。

满纸满纸都是“不曾用药”。

最后一回记录,亦是五日前。

宋令枝心神恍惚,蓦地想起先前曾听下人说,圣上这一个多月都不怎么上朝。

不曾上朝,是因为眼盲吗?

宋令枝不敢想,沈砚那样高傲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会眼盲?

她心中惴惴不安,跌坐在榻上,忽而明白孟瑞这些时日心事重重是为何。

宋令枝心神不安。

白芷战战兢兢:“姑娘,这册子……可是孟老先生遗落的?”

宋令枝心不在焉点点头,目光低垂至指尖。

她该打发白芷将册子送还给孟瑞的。

可话到嘴边,宋令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