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便是死,他也要宋令枝记上一辈子(第2/4页)

疼痛难忍,周身似有千万虫蚁啃咬,耳鸣愈发严重,咚咚咚咚。

他连站都站不稳。

手掌撑在案几上,眉宇间拢起浓浓阴翳。单手捏拳,指骨重重抵在案几上。

蓦地想起宋令枝还睡着,落在案几上的一拳又成了无声的一响。

眼盲发作后,怕惹人注目,寝殿摆设一如往日,并未减少一二。

宋令枝看着沈砚一步步下榻,步履沉稳缓慢。

他在朝自己走来。

宋令枝缓缓往后退开半步,未着罗袜的一双小脚踩在柔软的狼皮褥子上,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宋令枝悄无声息转身,想着回榻上装睡。

她比并不想让沈砚知晓自己方才看过那一幕。

沈砚稍稍驻足,倏尔往熏笼走去。

金丝炭烧得通红滚烫,热气氤氲迎面。

宋令枝愕然睁大眼。

沈砚眼睛本就看不见,若是再往前半步……

泛着红光的金丝炭就在沈砚手边。

“别动——”

宋令枝突然出声,提裙疾步行至殿外,她眉宇紧拢,拽着沈砚往后推开。

“宫人都是怎么做事的?”

竟将熏笼放在殿中,也不怕沈砚撞上。

抬眸撞上沈砚定定望着自己的视线,宋令枝不自在移开目光。

垂眼低眉。

后知后觉自己还握着沈砚的手腕。

陡然松开,沈砚却不如宋令枝所愿,反手握住。

白净手指修长,攥着宋令枝的指尖泛着淡淡白色,显然是用尽力气。

手上的冰寒在熏笼热气的氤氲之下逐渐褪去,沈砚哑声一笑。

“宋令枝,你还是这么……”心软。

秋风乍起,疏林如画。

宋令枝眼睛轻垂,满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臂弯。

“沈砚,进宫前我和我父亲见过一面。”

眼眸眨动,宋令枝唇角挽起浅淡笑意,“我答应他,半个月后会回江南。”

窗外树影参差,斑驳光影落在沈砚眉眼,如墨眸子不起半点涟漪。

宋令枝所言,似乎是在沈砚意料之中。

喉结滚动,沈砚不动声色应了一声:“嗯。”

沈砚挽着人往内殿走:“陪我躺会。”

也不知道是几日不曾睡过觉,沈砚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

听孟瑞说,沈砚这几日都是不眠不休,只静静端坐在书案后,不让旁人近身,也不肯让人伺候歇息。

移灯拄帘,青纱帐幔轻掩,宋令枝倚在青缎引枕上,好奇抬眸张望。

“沈砚,你多久不曾就寝了?“

微薄日光透过纱屉子,悄无声息洒落在木地板上。

帐幔随着秋风摇曳。

沈砚脸上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记得了。”

黑眸轻掩,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覆在锦衾之上,隐约可望见殷红的血珠子。

是方才放血时留下的。

宋令枝眼角微热,无声咽下满腔的哽咽。

纤长睫毛上沾着晶莹泪珠,她抬眼,目光落在那双敛着的眸子上,仍是难以相信沈砚眼盲一事。

在册子上见到沈砚试药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宋令枝无声落泪。

醒来是天色全黑,园中秋雨淅淅沥沥,众鸟归林。

帐幔轻掩,枕边人却再也不见。

宋令枝陡然一惊,匆忙起身下榻,急急往外寻人。

沈砚站在楹花窗前,一双深沉眸子映着满园秋色,细雨飘摇,丝丝缕缕落在他身上。

宋令枝脚步一顿,眼中的惶恐不安逐渐褪去。

沈砚负着手侧身,双眉渐拢:“怎么不穿鞋?”

若非那双眼所落之处离自己有一尺之距,宋令枝险些怀疑沈砚的眼盲是假的。

“你怎么出来了?”

她先发制人,“孟老先生说你不能见风的。”

销金散的发作伴着寒症,即便殿中四角都供着鎏金珐琅脚炉,沈砚身子仍是冷冰冰的。

孟瑞说这只是刚开始。

确实是刚开始。

沈砚昏睡的时辰越来越长,疼痛发作的时长亦是渐长。

好几回宋令枝半夜醒来,枕边冰冷无人。

寻至屏风后,坐在书案后的身影孤独寂寥,沈砚一张脸惨白如纸。

握在掌心的青玉扳指几近要捏碎,也不见他发出一声闷哼。

指骨咔嚓作响,白净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清晰青筋。

一张脸煞白,应是疼得狠了。

倏然,沈砚眉宇间的阴翳森寒如潮涌一点点退开。

他抬眸,目光缓缓抬起,沈砚嗓音低哑:“过来。”

明明宋令枝不曾发出任何声响,沈砚却总是能准确无误捕捉到她的身影。

宋令枝立在原地,不曾动作。

沉默在二人之间无声蔓延。

片刻,沈砚无奈轻叹一声,血痕斑驳的掌心轻拢在袖中,是方才为了忍疼伤的自己。

他起身缓步朝宋令枝走去,不冷不淡道。

“明日,我找岳栩送你出宫。”

宋令枝遽然扬起眼眸,满目震惊。

她和宋瀚远约好了半月后回江南,而如今离那日还有三日。

宋令枝木讷,脱口而出:“为什么?”

话落,忽觉这话有歧义,宋令枝忙不迭补救,“你何时这般好心了?”

以沈砚往日说一不二的性子,定会在出宫这事上加以阻拦,如今怎会这般轻易放过。

宋令枝脸上疑虑重重。

沈砚笑而不语。

翌日。

送宋令枝出宫的马车早早备下,岳栩亲自送宋令枝出宫。

阴雨连绵的午后,昏暗的天色不见半点亮光,乌云密布,寻不到半点亮处。

马车穿过湿漉长街,巍峨宫殿远远抛在身后,雄伟宫门无声伫立在雨幕中。

车帘挽起一角,透过窗口往后瞧。

红墙黄瓦,殿宇幽深。

是前世宋令枝做梦都想逃出的桎梏牢笼。

马车稳当前行,岳栩亲自护送,自然无人敢拦。

隔着朦胧雨幕,宫殿杳无声息被抛在身后,而后入目是空荡荡的长街。

许是下着雨,土润苔青,亦或是天渐渐冷了,街上行人比往日少了不少。

马车从青石小巷穿过,竟是空无一人。

宋令枝双眉轻蹙,心中疑虑渐生。

车帘挽起,岳栩轻装简行,他压低声音朝宋令枝道。

“姑娘,陛下命我将姑娘送出城,宋家的马车就在那,姑娘只需……”

宋令枝淡声:“沈砚想做什么?”

普天之下,能如此直呼沈砚的名讳,怕是只有宋令枝一人。

岳栩一噎,他不擅长骗人,只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姑娘莫要为难。”

“岳统领往日都跟在陛下身边。”

宋令枝声音轻轻,“只是送我出宫,用不着岳统领亲自护送罢?”

岳栩垂首敛眸,缄默不语。

……

阴雨蒙蒙,乾清宫昏暗不明,殿中并未掌灯。

沈砚一人坐在书案后,竹青色长袍透着慵懒之意,他手上执一本诗集,目光却从未落在上面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