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 同心签(第7/8页)
“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这片土地,如今有金翅鸟庇护,你需得记着,金翅鸟不亡,宋室江山不堕。”
“听闻朱掌柜做的糟鹌鹑可谓一绝,再配上小红炉,绿蚁酒,在这初雪天岂不是赏心悦目的美事?”
“多谢你。”
“除了你,谁家马车会奢侈到用鲛绡做纱帐?”朱成碧哼哼,“为何来我天香楼?”
回答的人,却是坐在一旁的琅琊王。
“你怎知是我?”纱帐内传来笑声。
朱成碧和那龙都转头看他。
“赵家小子?这戴面具的家伙果然是你养的。”
“如今我拿走了他的心,却无法拿走你的,你可会觉得不公?”
“!!!”翠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她立刻从朱成碧的袖子里冒了出来,竖起鳞片来咆哮——但下一刻便被朱成碧捏住了脖子,差点翻了白眼。
“……便我一人记得也好。”他嘲讽地笑起来,“更何况,我也记不了多久了。”
“檀先生。”
“不如我回赠你一个承诺吧。我答应你,等他这一世死去的时候,我会在旁边,在他弥留的最后一刻,我会将他的心还给他。然后,我会吞噬他,你的弟弟将永远与我同在。”
有短短的一个瞬间,翠烟察觉到自家姑娘的呼吸略有停顿。朱成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多谢。”
“见过朱掌柜。”
朱成碧站在船舷上,将陶碗中发光的液体朝着西子湖缓缓倾倒下去,直到整个湖面都放出了光芒。
驾车男子脸庞瘦削,紧紧闭着薄唇,半边脸颊上覆盖着一张木刻的面具。勒停了马匹之后,这人也没有下车,只是朝着朱成碧略一拱手。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巨龙仰天长啸起来。它在龙船上空盘旋几圈,最终呼啸而至,重新灌回了琅琊王所抱着的少年的胸口。
翠烟急了,却听得耳畔一阵嘶鸣。两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挥舞着前蹄停在她们面前,额头上装饰着明珠和羽毛,身后的马车式样普通,垂着雪白的纱帐。
六
“等,等一下!”
绍兴十一年正月初七,赵瑗跟随官家在西子湖上乘船游玩,官家不慎落水,诸位皇子中,唯有赵瑗奋不顾身跃入水中,将官家救起。醒来后,官家对其大加赞赏,并言道:唯第二子最肖我。当日夜间,大宴群臣之时,官家又特地赐酒给他,离开的时候又允许他与自己共乘同一驾车辇,一时间恩宠无边。
“哈哈,汤包终于走了!再也没有人念叨了!可以随便取帐房的银子来用了!可以想吞谁就吞谁了!”
赵瑗本来已经快要登上车辇,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问身边的侍从:“刚才在宴席上,角落里坐了位束白玉珠冠的人,好生眼熟,却是谁?”
朱成碧也不说话,只站在原地。马车已经连影子都望不见了,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两侧的肩上薄薄一层雪,想必心里不舍至极。翠烟正揣测着,却见她双肩抖动,不由得大惊:“姑娘你别难过——”
“二皇子想是忘了,那是从无夏城回来的琅琊王。也难怪,当初他还在宫中的时候,与您殊无往来,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因着这句“好似新割下来的韭菜”,翠烟深受打击,直到常青带着樱桃上了回扬州的马车,她才从袖口望见那马车沿着两侧堆满积雪的石板路,渐渐地去远了。
赵瑗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肩头,那里有一处浅得几乎看不清的淤青,众人都说,是他跃入湖中,救官家时撞出来的伤。瞧起来,却像是条龙的形状呢。宫人们这样恭维着。
她一转眼瞧见悬在空中的小青螭,翠烟依言钻进了她的袖子,盘在她手臂上,听她欢喜地道:“翠烟你这新造型不错!眼见着更像条新割下来的韭菜了!”
赵瑗登上了父皇的车辇,他的位子就在龙椅旁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等待着官家。夜风吹拂,不觉有些凉了起来。
“汤包你又开始念叨了!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阿瑗,挺直了腰,别回头。”
朱成碧却从门口探了只脑袋进来。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说。那声音他曾经是极熟悉的,猛地回头时,只见树影憧憧,隐约有一点珠光,不知是否是珠冠上的反光。他张了张嘴,一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忽然失却了踪迹。
“你素来心细,便藏在姑娘袖子里,替她多留意。她生性鲁莽,不知道又要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你在身边,多管束着些,别又回来胃疼……”
于是赵瑗坐了回去。按照那个人的吩咐,他挺直了腰,也再也不曾回头。从今以后,他便是雪野上一匹朝前奔跑的独狼,爪牙锋利,目光沉静,再无挂碍。
翠烟低头,只见一对纤细的龙爪,回身一望,却是条带青绿鳞片的龙尾,想要惊叫出声,喉咙里却只发出咝咝声来。她竟变作了一只两尺来长的三足青螭!
万里江山,如今尽在脚下了。
“呐,这个样子还差不多。”
七
翠烟依言前行,任常青将笔尖点入她的前额,刺入了血肉,却没有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再睁眼时,却是悬在半空,眼前是公子含笑的眼睛。
由雪白的狻猊所拉着的牛车在月光中静静地飞着,狻猊的耳朵上还系着游行时缠上去的红绡。
常青点点头,从袖子里滑出只笔来,笔尖在虚空中一划,有墨迹浮现出来:“眼下这个形体,确实不行,你且再靠近些。”
翠烟已经恢复了原貌,她这次扮作神龙,得了朱成碧“干得很不错”的表扬,心中欢喜,一面往手炉中添着香一面问着:“姑娘,你说这赵珩为何要这样对他弟弟?表面是各种为难嘲讽,最后却是处处维护?”
樱桃在后面使劲拽她的袖子,她也不顾,只接着说下去:“只是奴婢生性柔弱,怕是力不能及……”
“我又如何会知道?”朱成碧打了个呵欠,“我既无兄弟,也不是人类。这些事情,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罢了。”
翠烟恍然。他之前一直皱着眉头,忧心的却并非自己。她朝前膝行了两步:“公子放心,有我在这里,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姑娘周全。”
翠烟将手炉给了她,见她手中执一纸素笺,将指尖在其上划来划去,打趣道:“又拿出来看?公子的信,我都要会背了:陌上花开时,可缓缓归矣……”
“我虽疑心这檀先生也跟赵珩有关,但并无确实的证据。偏偏到了年底,扬州那边,小梨还在等我,是必须要回去的。可无夏城这边,又实在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