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忘忧糕(第4/17页)

等等,小梨是谁?常青忽然间惶恐不已。这个名字应当是万分熟悉的,否则自己不会说得如此自然。但是与这名字相关的一切都仿佛消失在了黑洞之中,他越回想,越是胆战心惊。

他一边拨着算盘珠子一边回答:“你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是还要给小梨攒嫁妆的——”

紫鹤衣,绿桐笛。

见他日日抱着算盘不放,樱桃打趣道:“公子你何必如此勤勉?难不成还惦记着要在临安开分店?”

段清棠还是唐朝国师的那一世,实在是立下了不少功绩。除了替正处在盛世的大唐占卜凶吉,预测命数,应付大明宫中的皇帝为了长生不老而不断冒出来的各种奇思妙想,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忙着捕杀神州大陆上祸害一方的妖兽。

养病归养病,帐还是要算的。

即使如此,他最为后世所称道的,居然是在音律上的造诣。

“是啊。”她点点头,“要是真能有那样一天就好了。”

传说他的笛声能令白骨起舞,却没有人真正亲眼见过。

朱成碧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

后世模仿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最终并无人能真正模仿出绿桐的音色。

他越想越美,不由得弯了眉眼,微笑起来。

很少有人知道,要经过足够多的妖兽鲜血浇灌,那长笛才会发出如此优美醇厚的声音。

“等到有一日,人类也好,妖兽也好,都不用再彼此争斗了。你也不用再总是守着莲心塔,我带你出去走遍神州大陆,吃遍各地美食去。”他找了幅旧地图,用完好的那只手持着笔,一处一处地圈点着,“你没吃过扬州的富春包子吧?还有岭南的煲仔饭?我听说泉州那边的山中,有极好的红茶……”

“果然是汝,果然是绿桐笛!汝居然复活了!”

常青便平白无故地,生出了些岁月静好的感慨来。

饕餮将军双眼灼灼。每说两个字,她手中带火焰的长刀都朝下劈砍一次。

朱成碧这几日懒得尤为厉害,不说是开门做生意了,白日里连美人榻都懒得下,眯着双金眼总是在打盹。天香楼里安静得很,连鸟儿都少来叨扰,几乎能听得到玉兰花轻轻飘落的声音。

段清棠依然带着笑,但却不得不朝后退却。他藏在怀中,用来格挡她的攻击的那张咒符,已经出现了些许裂缝。

朱成碧给他用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不出几日,他脸上和手背的伤口便好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左手伤势实在吓人,恢复较慢。他享了几日清闲,终究是个劳碌命,放心不下,总想找些事情来做。

“我听说你曾寻遍神州,想要找我的坟墓?——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常青于是开始了养病生涯。

他调侃着:”莫不成,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要跟我说?”

是吗?常青恍惚觉得她说的是对的,紧接着却又开始头痛。饕餮将军叹道:“你眼下这个样子,如何能去作客?还是在楼中好好休养吧。”

对方的攻势却突然停止了。连火焰都消退了。

“信中什么都没有写,不过是些日常寒暄。说是新得了些仙茶,邀你过去共饮。”

身材高挑的女将军握着长刀,默默地立在他面前。

“你已经看过了。”冷硬的成年女子声音从门口传来。常青勉强转头,望见的却是饕餮将军。平日里见她这副样子见得少,他颇有些讪讪,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汝忘记了。我们曾经有过约定——”

“我记得前几日,凌虚谷的谷主有托青鸟送来封信,似乎没有来得及拆开?拿来我看看。”

她轻声道,又很快咬住了嘴唇。

翠烟跟樱桃对视了一眼:“是的。”

“哎?”

常青想了一阵:“我大概是摔到了头,有些糊涂。眼下还是三月吧?”

段清棠回想着上一世。除了在梦瑶君的宴会上曾有过惊鸿一瞥,他借着醉意,冒昧地为她唱过一支清平调之外,他们之间并无特别的交集。在他斩断了秋子麟的角,令其黑化成了黑麒麟之后,他们更是成为了死敌。再后来莲灯和尚成塔,她因在淞阳关受伤过重,在无夏城陷入了沉睡,到他魂飞魄散之时,她仍未醒来。

“姑娘让你暂时不要管事了,安心修养要紧。”

他应该是心动过罢,否则不会将那双桃花丛中的金眼,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她俩这么一提醒,常青恍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全都因为朱娘想用金蚕把白泽钓出来,结果被讹兽所控,现了原型,将天香楼吃下去一半。光这笔修缮费用就花掉了整整半年的进项,常青自然心疼得要死,非要亲自监督工程进度,结果摔了下来。

可那又如何?

樱桃和翠烟两个在他床头寸步不离,见他醒了,忙着端水送药,双眼都是红红的:“公子你怎么不小心些,怎么就从楼顶摔下来了?”

多余的回忆这种东西,不过是累赘而已。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处伤从何而来。

“你忘得一干二净,难怪叛了我们——我,莲灯,还有小秋,难怪你将我们带着通天引的秘密泄露给了突厥人,难怪你在戈壁滩上设下了阵法,捉住了小秋!”

而且痛的还不仅仅是头。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双手从手背到双肩都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连脸上都是伤口。最惨的是左手,手掌稍微一动就往外渗血,手指肿得跟胡萝卜一般,活像是被人刺穿了个通透。

段清棠舔了舔分叉的舌头,他有点儿不习惯这种指责。

醒来时,常青依然头痛欲裂。

“妖兽一日不除尽,神州大陆一日不得安宁。我与你从来都不在同一处,又何来叛与不叛?段某自认为问心无愧。更何况——”

“滚!赶紧送我回去!!”

他们所站之处,脚下的青砖忽然开裂,冒出银白色的巨大蛇尾,将饕餮将军死死地缠在其中,一对儿长刀都掉落在地。

笔灵发现他有点儿无精打采,想了想,蹲下来哄他:“你也不必气馁,在我这么多主人中间,你也是有优点的嘛。例如——例如——”他嗫嚅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几千年来最穷最抠门的一个?”

他之前一直啰嗦不停,就是为了能将蛇尾探入地底,让她措手不及。

“……我知道。”

“多愁善感,不过是妇人的作为罢了!”他嘲讽道:”哎呀呀,忽然忘记了,你本来就是个妇人——”

“他?”笔灵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啊,这家伙是贞观年间的国师段清棠,本事大得很,可通阴阳,测未来,算得上半个神仙。这人活了一百多岁,到安禄山造反的时候,他一人在长安城外对阵五万叛军,阻了他们三天三夜,后来精力耗竭,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