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 残更不寐 第七章(第2/4页)

他没把凤鸣捆在床上,倒把自己捆在凤鸣床边了,把他磨得光亮的剑往凤鸣面前一亮,一脸认真地说,「少主,大夫没点头之前,你要是脚尖挨了地面,我就以死谢罪。」

容恬心肠陡然发软,举起手刚要爱抚凤鸣的黑发,忽然又一硬。

一句话把曲迈说得紧张起来,恨不得拿绳子把凤鸣捆在床上。

这小家伙每次都让自己担忧不已,惹了事就靠耍可爱扮可怜,蒙混过关,一旦大难消弭,很快又会任性地重施故技。

萧家的大夫显得尤其紧张,说了一堆寻常人不懂的医经,总结说,「少主肺伤严重,必须静养,现在胡闹,恐怕又会咳血不止。」

别的事任性就算了,性命大事怎么可以儿戏?

他们拦不住时,秋蓝容虎曲迈都跑了来,齐心协力把凤鸣给按住了。

这次他能活着醒过来,下次呢?

两个大夫慌地拦住他说,「伤势未稳,绝对不能下床。」

容恬深邃黑眸中掠过一丝坚决,原本要抚摸凤鸣的手,变成按在凤鸣肩上,硬着心肠一推,紧贴着的两人顿时分开一点距离。

到了第二天,他就挣扎着要下床。

容恬沉声道,「凤鸣,我有话对你说。」

第一天他还勉强忍着、等着,晚上睡一会,醒一会,稍微听见一点动静,就把耷拉的眼皮撑开,看看是不是容恬来了。

凤鸣受惯容恬宠溺,历来只有被容恬抱着搂着的份,哪里试过被推开的滋味。

这样的状况,对躺在病床上的凤鸣来说,简直是天塌了下来。

一离开容恬怀抱,仿佛这半辈子的峥嵘都落了空,凤鸣怔怔坐在床上,活像课堂上受了戒尺惊吓,不敢不专注于老师讲课的小孩。

实际上,容恬自从离开了房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分开几天了?」容恬问。

但秋蓝并不是容恬派来恐吓的。

「三天……」

「秋蓝,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容恬派来恐吓我的?如果是,拜托你快点去告诉他,我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受到教训了,叫他回来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鸣王?你怎么不说话了?」

三天,就是九个秋。

「…………」

「有什么感觉?」

「不过看大王的样子,这次生气和往常不同。好像真的很生气。」

「很难受,很痛苦,很……伤心。容恬……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凤鸣低着头,无精打采地喃喃,「我觉得睡了一觉醒过来,你就不像从前的容恬了。」

凤鸣为了加大心理安慰而用力点头,「一定是的。」

从前的容恬不会这样对我。

秋蓝说,「这只是奴婢白担心的话。大王一向离不开鸣王,少见一眼都不行,现在鸣王受着伤,大王就算再生气,也许过几个时辰就忍不住要来看你了。」

明知道我受了重伤,把我丢下几天,死活不管不问。

凤鸣惊骇道,「不会严重到这个程度吧?」

「就算我有错……」

斜坐在床边,帮凤鸣麻利地梳着长长黑发,低声问,「如果大王一直不肯理会鸣王,鸣王怎么办?」

「谁也没说你有错。」容恬道,「为无辜者讨回公道,向强者挑战,坚韧执着,血战到底,说起来,确实是男儿身上令人称道的优秀品质。」

想起死去的秋月,还有远至土月族的秋星,秋蓝也感哀伤,叹了一口气,考虑到凤鸣的伤势,收敛了感伤之态。

「那你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说来有趣,有着同样履行职责,直言忠谏的想法的人,还有秋蓝的老公——容虎。

虽然是责问,但凤鸣声音放得很低。

但现在凤鸣身边,三大侍女去其二,这种直言忠谏的话,秋蓝不说,让谁来说?

容恬好不容易来了,他不敢冒险耍任性把他又气走。

秋蓝心想,往日我当然不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因为秋月是我们三人中最心直口快的,不好听的话让她说就好了。

这好像是第一次,凤鸣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求着容恬留下来。

蓦地停了,脸色黯淡下来。

是的,第一次。

凤鸣哭笑不得,「秋蓝,我是伤员耶,你给我打点同情分总可以吧。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老实了,简直就像另一个秋……」

他不想又和容恬分开,但是,容恬也必须讲道理,今天这个道理,要讲清楚。

「如果鸣王你真的觉得自己这么有道理,那又何必自己对着自己唠叨这大半天,更不用为了大王的态度而惴惴不安。」秋蓝帮他掖着锦被,嘟囔道,「其实,鸣王心里很明白,大王生气,有大王的道理。在大王眼里,别的都可以原谅,但鸣王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这个大王绝不会轻易原谅。」

「我发脾气了吗?」容恬平淡地反问。

「综上所述……我这样做,其实也不算错,对吧?尤其在结局是一个好结局的情况下……」

凤鸣愕然地看着他。

「宁愿拼上我这条小命。」

跑了三天,还不发脾气?那什么才叫发脾气?

「与其不死不活地被困在一个噩梦里,我宁愿和若言同归于尽。」

「你是想说,我走了三天,那就是发脾气,对吗?」容恬不等他说,自己先说了。

「不但赚到了,还帮容恬统一天下扫去了一个最大的障碍。」

凤鸣点头。

「就算是死,能够拉着若言一起死,也算赚到了。」

「我走了三天,你很难受,所以觉得我是在惩罚你?」

「我要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凤鸣继续点头。

「再说,任何人都有气昏头的时候,我当时也是气昏了头,脑子一懵就热血上涌了。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一个屠杀了很多无辜性命的屠夫,侩子手。」

对!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不反抗,难道等着那男人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吗?」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这样做,是为了彼此都好。至少,让你先习惯一下我们的离别。」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中了心毒,被困在若言的寝宫里,总要面对困境嘛。」

凤鸣从容恬的字里行间听出意味,浑身巨震,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可是……

沉默让房间的空气变得冰冷僵硬,令人无法呼吸。

容恬对自己的怜惜疼爱之心,凤鸣非常清楚。

就在凤鸣的肺部几乎因缺氧而真正来一次吐血时,容恬才吐出否定的答案,「不,不是分手。」

思前想后,容恬生气的最大理由,就是自己虎头虎脑地和剑术心计都比自己高上几筹的若言来了一场决斗——可能会导致自己死掉的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