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像和亲也没那么悲惨(第7/8页)

除此之外,长生本人还要赶制一套嫁衣,于是将出发的日子又往后延了一个月。百济使臣不知是不是上次被萧子律吓住了,这会儿又不想家了,好脾气地没有催促。

一个月里,长生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她先是到刘义庆的编撰院,将自己离开后的事宜都布置下去,并且告诉他,自己走后,府上的藏书也全部送给国库。而后又在刘义庆的陪同下,挑选一批书籍,准备带去百济。书籍的内容大多以农田水利和生产技术等实际应用为主。

而后又跟着父亲陆续拜访了一些亲朋好友,当作告别。

皇帝也在宫中设宴,邀请宗室全员参加,在宴会上表达了对长生作出此番个人牺牲的感谢,并祝福她在百济平安顺遂。

公主、郡主、县主们纷纷前来向长生道喜,广袖云鬟,往来如流。其中不乏有些未出阁的,带着终于松了口气的侥幸心理。个别讨人厌的还要关心上两句,问她准备好了没有,好像她多乐意去似的。长生逐一敷衍着,感觉明明是好菜好饭,却吃得一点也没有意思。

广德公主和驸马赵怀璧也来了。自从服毒事件之后,三人还是第一次正式会面。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广德梳了妇人发髻,仍显稚气未脱,行为举止却比从前少了几分任性、多了几分稳重,似乎成家真的能让人一夕间长大。

她是最后一个来同长生说话的,低着头,脸色泛红,带了几分愧疚不安的心情,小声道:“百济那边的情况,你都了解了吗?听说冬天特别冷,你要多带些厚衣物。过去之后,要是缺什么东西,或者想吃什么,就写信回来,我托人给你寄。”

“谢谢。”那么多姐妹里,还是她说的话中听些,大概是因为二人曾经站在同一条船上,互相能够理解吧,长生由衷地谢道。

广德却目光闪躲,容色尴尬,道:“不用谢……原本我也是亏欠你些。”

长生大方地摆摆手,道:“没什么亏欠不亏欠的,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不说这些了,来,喝酒。”说着敬了她一杯。

广德得此一言,压在心里的巨石终于滚落,也回敬她一杯,笑道:“你不介意就好,否则我心里一直堵得很,觉得你之所以会去百济,都是我害的似的。”

“嗨,怎么能怨你呢,堂姐你想太多了。”长生望天,心里想,明明要怪你爹,面上却笑道:“要怪只怪时运不济吧。我一开始心里是有点别扭,现在已经想开了。”

二人打开话匣子,又聊了一会儿。广德兴奋地告诉长生,自己可能已经有喜了,只是还没确定,叫她先不要往外说,还再三强调她是第一个知道的。

原本赵怀璧也想上前同长生说几句话,见姐妹二人聊得火热,只好坐了回去,后来也迟迟没能找到机会。

直到入夜,众人各自回府后,宋安知来到长沙王府拜访,与她在院中说话。

静谧夏夜,月华初上,庭中一地清辉。晚风徐来,灯笼摇曳,竹影斑驳,远处传来池塘里莲花的清香。长生喝了许多酒,醉意恍惚地在案上,努力撑起头看他,问道:“赵将军让你来的?”

宋安知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都怪我没帮上忙。”

长生笑了,抬手想要去拍他的肩,却没够到,只是胡乱地晃了晃,嗔道:“怎么一个个都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难道这天是靠你们托着才没掉下来的?这事谁也不能怪,要怪就怪我自己不够坚定……算了,我们不说这个。”

“好,不说。”见她面上笑意淡去,宋安知温声道,“说以后的事。”

“嗯,说以后。”

“将军托我给你带个话,说是……君子一诺千金,他既承诺过要保护你,必不食言。若你在百济受欺负,就是陛下不许,他也会打过去,把你抢回来。”宋安知道。

长生沉默片刻,忽然失笑,说了声:“你等一下。”便晃进书房,拿了张纸,大笔一挥,写下“千金”两个大字,又晃出来,递到宋安知手上,道:“喏,那你把这千金还给他,让他别记着了。如今他是驸马,是广德的夫君,陛下的女婿,哪能以我为中心。”说着,她打了个酒嗝,“你也帮我给他带个话,让他好好照顾妻儿,保家卫国,就当实现对我的承诺了。大宋好,我就好,这趟和亲才没白去。”

宋安知拿着那张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的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情不自禁地一把拉住她的手。

温暖的手掌让她想起遗失在岁月中的童年,那时她还不是公主、不是郡主,不知道家国是什么概念。每天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头数星星、编狗尾巴草、捉泥鳅,玩累了就并肩躺在草地上睡上一觉。多么快乐,多么自在。如今拥有了荣华富贵的同时,又有多少身不由己。想着想着,她突然鼻翼一酸,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宋安知心疼不已,再无比当下更加厌恶自己口齿笨拙的时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反复轻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抚。

长生哭够了,揉着红红的眼睛,对他做了个鬼脸。

宋安知哭笑不得,戳着她的额头道:“你呀……”

“多少年没在人面前哭过了,多给你面子。”长生撇嘴道。

他最为珍视的,正是时隔多年后二人之间依然保有的这份两小无猜,一时激动,开口对她说道:“长生,若是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听周围的竹林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宋安知习惯使然,右手迅速按在刀鞘上,左手将她拉到身后,厉声喝道:“谁在那里,还不速速现身!”

长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朝幽暗的竹影间看去。只见草叶摇晃,片刻后,从中钻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见到她,一溜烟跑过来,用爪子拨她的裙子。

原来是小雪貂不知何时从笼子里溜了出来,长生弯腰将它抱起,挠着它的肚子,笑道:“海盗,怎么能这么吓唬人呢?快给哥哥道歉。”说着把小雪貂举到了宋安知面前。

小雪貂无辜地扑腾了一会儿腿,长生又把它抱回怀里,问宋安知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宋安知低着头,淡笑道:“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好吧。”长生迷茫地看看他的背影,再看看海盗,心想海盗如何惹到了他……这人真是跟赵怀璧在一起时间长了,都染上了喜怒无常的坏脾气。

忙完其他事务,长生专注地在家绣起了嫁衣。萧槿的嫁衣也完工在即,每天来王府陪她一起绣。结果长生还没怎么着呢,她倒哭肿了眼睛。

长生也很无奈,命婢女拿来冰块给她敷眼睛,叹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好像你要嫁去百济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