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遗莲子十二已修
片刻间, 箭矢便停了。
但身后响起深深浅浅的脚步,火把的光倒映在河面上。
谢敛涉水往前,妇人紧跟在他身后。但身后的呼喊声没有停, 引得妇人频频回顾,几乎要停下来。
再往前, 水越来越深。
妇人终于忍不住了, 说道:“谢先生, 他们说前面没有路……”
山匪靠山吃饭, 远比他们要熟悉山上的路。
谢敛只看她一眼, 没有理会。
妇人低着头说道:“我家男人也在里头,他让我调头。我不敢往前了,夫人, 我想掉转头,我有些害怕。”
谢敛看向宋矜,宋矜抿唇。
她想了想, 还是说道:“去吧,小心些。”
妇人微微一愣,略显无措地望着宋矜。见她不是嘲讽, 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山匪奔去。
目送蔡大娘调头, 两人继续往前。
岭南十月的天气,到了夜里也有些冷了。河水深到膝盖, 冷意便止不住地往骨头缝里钻。
水越来越深, 几乎没过腰。
而且水流越来越湍急, 再往前或许会更深。
身后的山匪脚步声更大, 短箭噼里啪啦射来,两人只能接着灌木掩映往前走。但前方一片黢黑, 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宋矜小声问谢敛,“若真没有路怎么办?”
她想了想,又问:“你冷吗?”
“有路。”谢敛压低了嗓音,语调便有些温和,“我下山时看过下游的路,可以走,不冷。”
宋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谢敛做事是最周全不过,但他怎么会连这个也知道?
“宣化县地处偏僻,没什么路人。这些山匪不靠打劫吃饭,对山路不熟悉。”谢敛似乎是料到她不信,又补充,“有烧断的浮木,坐上去顺流而下即可。”
宋矜没做声,她不知道这话真假。
然而很快,上游果真有烧焦的浮木淌下来。谢敛便将她放在浮木上,没一会儿,两人便顺着水流往下。
下游的水极其湍急。
没一会儿,就将身后的山匪甩开。
宋矜终于松了口气,谢敛却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身下浮木顺着水流往下,却在转弯时猛地汇入岩洞。
山匪的呼喊声远去。
山火的噼啪声远去。
岩洞仿佛被隔绝开来的世界,只有水面倒映着一片月光。宋矜从水里起来,后背被撞得火辣辣地疼,一摸满手都是血。
岩洞十分狭隘,黢黑一片。
谢敛扶着她的手松开,似乎是要起身。
宋矜疼得意识模糊,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袖子。谢敛一顿,忽然矮身来摸索她的后背,嗓音有些发紧,“疼?”
宋矜含糊应了一声。
不仅如此,她还一直在发烧。
“那睡一会儿。”谢敛说。
他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将她放在石头上。
宋矜意识模糊,不知道谢敛做什么去了。但他的脚步越来越远,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回来。
他抱着干柴,点了火。
宋矜原本就疼得难受,根本睡不着。
此时借着火光,她环顾四周,忍不住问他,“我们出不去?”
谢敛给火堆加柴火,这才抬眼看她。
宋矜知道他是不撒谎的人,此刻不回答,意思就十分明显了。
这里虽然隐蔽,山匪未必能找到。但外面的山火太大了,待在这里等下去,也只是等死而已。
宋矜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伸手烤着火,思绪却变得杂乱起来。
现在是衡田的紧要关头,一旦推行,宣化县的试点极有可能成功。曹寿会兑换对他的承诺,让他由罪人重新回到朝堂。
最重要的一点是,
他将可以亲自推行新政。
“把衣裳脱了,烤一烤。”谢敛将火拨得大了些,他离火坐得有些远,只这样看不太出来情绪。
宋矜确实很冷,踟蹰了会儿。
她伸手要解衣裳,可后背实在是太疼了,只好看向他,“先生。”
谢敛默默看她。
然后起身朝她走来,微微别过脸去。
“我不看你。”他说。
宋矜无奈,“不看怎么解衣裳?”
谢敛被她噎了一下,垂眸看向她。女郎乌黑的眼里倒映着月光,面庞苍白,纤细的脖颈格外脆弱。
“兴许都走不出去了。”她说。
谢敛无意识垂睫。
他望着水面倒映的火光,没有反驳这句话。这里太过于偏僻,哪怕是按照他交代给田二郎的话来找,也未必能找到他们。
谢敛很少这样没底。
少有的几次,都是在宋矜面前。
“未必。”谢敛说了句,后知后觉到什么,本能看了宋矜一眼,“先休息,我会带你出去。”
对面的女郎不做声。
她解下腰间的衣带,便倾身朝他,“劳烦。”
宋矜靠得不算近,但他闻见她身上的荔枝甜香。谢敛一手替她捞起长发,一手脱去她的外衣。
雪白的中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瘦的身量。
她似乎后知后觉到窘迫,双手抱住了膝盖,只仰起一张水汽迷蒙的脸来看他,轻声道了句谢。
谢敛骤然回过神来。
他目光避开,脑海却不自觉浮现画面。
“我先帮你烤干。”谢敛说道。
他几步上前,背对着宋矜替她烤外衣。
岩洞潮湿,水声不绝于耳。
宋矜缩在角落,还是觉得很冷。她往前挪了挪,挪到谢敛身侧,伸出手烤着火才觉得好些。
她看着身侧的谢敛,
没由来想起上一次这么烤火的时候。
谢敛把她哄睡着了,自己却去投水。
“谢先生。”宋矜觉得有些不明白,谢敛现在有了活着的目标,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划不来的事情,“我让田二郎和你说,以衡田为重。”
“嗯。”谢敛随意应了声,“衡田的事安排好了。”
宋矜追问:“可后续都要你去安排,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谢敛的手一顿。
过了会儿,他有些无奈地说:“沅娘,难道你的性命就不重要?”
“我不是……”宋矜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以身犯险,只好重新问道,“你明知道这里很危险,为什么亲自来?”
谢敛迟疑着,仿佛在思索。
宋矜以为他要回答,他却只说:“我不放心别人。”
宋矜冷得哆嗦一下。
谢敛将衣裳抖开,却没有回头,只是递到她手边,“将里衣脱了,先穿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