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夕阳西下(第2/2页)
“青春残酷,每天都在杀与不杀间游离,”芦苇。
下午来人抄煤气表,陈秀娥开了门,一个没注意,陈老太就跑出去了。走大街,串小巷,黄昏时分,陈老太猫在一个小区的垃圾桶边捡饮料瓶。一辆汽车开进小区,没料到那里蹲着一个老太太,等陈老太站起身来,司机吓得车灯乱晃喇叭穷按。车没撞上,但陈老太一吓,昏倒在了地上。
她开始耳鸣、心悸,胸中总有控制不住的情绪在激荡。嗡嗡嗡,嗡嗡嗡,她听不清楚四周人都在说什么。她发现自己近视了,看不见肖涵和陈末牵着的手,看不见陈末挂在嘴角甜甜腻腻的笑容。她的反应变迟钝了,经常别人哄堂大笑,她才跟着笑;别人问她话,她只会咧着嘴说“好”。
司机趁乱逃逸,下班回家的居民把现场围起了一个圈,赶紧叫了120。幸好陈秀娥在陈老太身上放了防走失的牌子,好心人电话打到钱枫的BP机上,已经找人找疯了的陈秀娥和钱枫才赶到了医院。
钱佳玥的脑袋更乱了。一边是对自己的谴责:对啊,你这么恶毒这么差劲,怎么比得上陈末?果然根本配不上肖涵哥哥啊!一边是对自己的鼓励:钱佳玥,你可以的,你不会嫉妒自己的朋友的,那个是陈末啊,那个是肖涵哥哥啊!你要对他们笑,你要为他们祝福啊!
钱佳玥的手在发抖,几次开车锁钥匙都没插进,被肖涵一把拎到自己自行车的后座。夜风寒冷,钱佳玥搂住肖涵的腰,脑袋一片空白。
钱佳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钱佳玥,你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医院里的瓷砖有消毒药水的味道,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是撕心裂肺或者麻木失神的绝望。手术室的门紧闭,那是一扇连接着阴阳的大门。
但上课铃响了,一下,她就被惊醒了。钱佳玥一下子扔掉了手里的笔,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整节课都低着头,不敢看旁边的陈末一眼。
陈老太人缘好,听闻噩耗的老邻居老同事来了一拨又一拨探望,陈秀娥和钱枫疲于应对,幸好关爱萍和张启明也在。
都涂掉,涂掉!从眼睛眉毛,到笑容衣服,统统涂黑,统统涂掉!
过了十点,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走廊里的人渐渐少了。
钱佳玥的目光一直在那对依偎着的卡通人身上。那个男生真的像肖涵,目光如星,线条俊朗;那个女生白净甜美,笑容甜蜜。不知不觉,有一团火拱在钱佳玥胸口,她不自觉地拿起了笔,想要把眼前这幅画都涂掉。
张启明的眼睛也熬红了,掏出香烟想了想又放回去,问陈秀娥:“建军建国什么时候回来?”
陈末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在全班的起哄和注目中,追着路垚打到了班外。
“本来说暑假等小孩放假了一起回来,我刚才打了国际长途,他们去改机票了。我哥哥大概明天就能到,弟弟要转机,大概要后天。不晓得……”陈秀娥顿了一顿,“等不等得到了。”
“老肖,还记得第一次一起看的星星么?……”路垚一边躲一边声情并茂地朗诵着。
关爱萍搂住她:“你别乱想,吉人自有天相,陈阿婆没问题的。”
“谁让你听了谁让你听了!是给你听的么!”陈末反手就打。
静默,空气里都是疲惫和静默。
“太肉麻了!”路垚把walkman塞回给陈末,做了一个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反应。
半夜十一点,成年人继续留守,肖涵先带着钱佳玥回家。钱佳玥把肖涵的腰搂得更紧了,直到回到新村楼下,钱佳玥都不肯松开。肖涵没有说话,钱佳玥也没有说话,车停在那里,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为了和肖涵送自己的肖像画配套,陈末在被窝里抱着录音机录了一星期的情歌。两节课休息,在自己制作的封面上又涂又画,用各色水笔在依偎着的两个卡通人面前,画出一颗又一颗彩色的星来。
“肖涵哥哥,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天堂呢?”钱佳玥忽然问。
3月14号,白色情人节,恋爱中的女生要给男朋友回赠礼物。
“有,”肖涵的回答很
一次次模拟、测验、考试;翻来覆去的订正、修改、再错。夜深人静,眼前的考卷和公式就幻化成了密密麻麻的圈圈点点,然后一条一条蠕动着、跳跃着,拽着钱佳玥走入漫无边际的黑暗和焦虑。有一团痛苦在胸中燃烧着,但她始终不敢去看,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简短。他抬头,上海的天空没有那么多星星,不知道哪颗是哪颗,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着自己。医院走廊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
但油,不是自己想加就能加的。如果自己想加油就能加,那登月也是谁想登就能登了。
“肖涵哥哥,”钱佳玥哭了出来,“你那个时候怕么?”
开学前的家长会,周围找陈秀娥好好谈了一次,让陈秀娥安慰钱佳玥,虽然大考成绩不理想,但她的基础还是可以的。好好调整学习状态,加文科,一本肯定没问题,跳一跳,上外华师大也是有可能的。陈秀娥自己加了一句:“宝宝啊,妈妈不给你压力,你自己压力也不要太大,相信你们周老师,好好调整,肯定可以的,加油加油。”
“怕,”肖涵的手在自行车把上摩挲,“怕得要死,到现在都怕。”
高二下学期,离高三近在咫尺。8门会考,虽然成绩不与高考挂钩,但如同高考的演练,将每个人都渐渐带入了战区的低气压。
钱佳玥很想学陈末那样,尽情地把眼泪鼻涕擦在肖涵外套上,但她不能。当她看到自己的眼泪弄湿了肖涵的外套,立刻下意识地从肖涵的后背弹开,然后匆匆忙忙逃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