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25(第2/3页)

“昭阳提点的是。”安王苦笑一声,展臂邀人入府。

王府里布置清雅,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春日的鸟儿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扑扇着翅膀从翘起的房檐上掠过。

楚明玥跟着安王一路行至正厅,在太师椅里坐下。

“昭阳赶这时候过来,是怕安王府管不了你们主仆一口饭?”

有婢女进来上茶,又安静退下。

宣珩谦在主位上坐着,手指摊平做出请的手势,然后自己低头饮茶。他从始至终未问楚明玥京中病逝一事。

月前,自楚明玥的车队一入江左境,安王府便收到了消息,于此同时,皇贵妃薨逝、朝中罢朝百日的消息也一并传来。

那人终归不是她的良配。

那夜,他把指间密函丢进炭火里,说了这句话。

“七爷说哪里话。”楚明玥辍一口茶,示意半夏、丹秋到外边等着,“从苍鹿山到这里,紧赶慢赶也要不少时辰。”

“七爷不问我?”

“昭阳想说吗?”

目光在空气中撞上,楚明玥唇角梨涡浅浅,二人不约而同笑出声。虽然掩不住颓废之气,却也遮不去眼前人亦是玉树临风的潘安貌。

他们二人同岁,宣珩谦的母妃又是先帝宠妃,七皇子本人更是恭谦君子相,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朝中还是坊间,都压皇七子最终会成为昭阳郡主佳婿。

就连宣珩谦本人也曾深信。

世事难料。

茶由浓转淡,也再找不出能聊的闲话。

楚明玥赞完七爷府上桃花开得旺,转而敛尽笑意,话锋一转,“去年,七爷去信到绥远军营,可是要借兵?”

宣珩谦手腕一抖,洒出半盏茶水。

“阿爹并未与我说此事,阿爹守信,他未向任何人提起,七爷请放心。”楚明玥淡淡笑着,“但阿爹派亲信副将亲自来了一趟江左,昭阳斗胆一猜,是为劝七爷放下执念。”

宣珩谦抬眼直直望着楚明玥,他的手指紧紧捏着一个茶杯盖,忽然笑了一声,自嘲道:“本王纵使放不下,又能如何。”

坐在紫薇殿里的人,将天下皇权尽收中央,就连绥远军主帅,亦对那人忠心不二,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年前最后的动作,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宣珩谦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下意识潮楚明玥探身,眸光里渐渐腾起哀怨,他质问楚明玥,“为什么选他。”

当年,他被先皇派往西北赈灾,他本想,待完成赈灾有了功绩,就到定远侯府提亲。孰料,他抵京的讯息和昭阳郡主赐婚皇九子的诏书一前一后公告天下。

而早半月前,皇九子宣珩允受封皇太子。

只晚一步,这件事如一根麦芒卡在他心里,一想便疼,便不甘心。

楚明玥凝视着宣珩谦写满不甘的面容,盈盈笑语,“不,七爷,是皇伯父选了他。他的太子之位名正言顺。当年,是他先受封,我后去求的皇伯父要嫁他。”

“我曾在太极殿亲耳听到皇伯父同诸阁老赞他,有君王相。”

楚明玥停顿一下,平静注视着宣珩谦的眸光,“你与那个位置,从不曾有过差一点。”

随着楚明玥一字一句说出当年真相,宣珩谦的瞳孔逐渐张大,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态。

这些年来的隐忍与不甘,所有的委曲求全,只因他深信父皇宠他是真,有意栽培他也是真,这些年来,他坚信被先帝派去赈灾,是为他皇太子之路能让朝臣心服口服。

三个月的赈灾期限,他用了一个半月完成,提前回朝。

原来不是要为他攒功绩,只是为了把他支出去。

他无数次在深夜里怨忿,如果昭阳郡主选的夫婿是他,那么那个位置也……

呵。宣珩谦低笑一声,笑声凄苦。

可笑执着这些年,所谓的差一点,不过自己奢望一场。

“七爷,保重。”

楚明玥站起身朝门外走,“该放下了。”

终是不忍心,她驻足侧身回望,留给宣珩谦一个宽慰的笑容。

宣珩谦失魂落魄,看着窈窕身影走出大厅,他突然两步追上去,冲渐行渐远的人影大喊,“为什么是他!”

楚明玥身形顿了顿,“阿玥对七爷,从无儿女之情。”绣鞋轻抬,脚步再未停。

来时的马车在王府门前停着,楚明玥抬头仰天,清风微煦,云海流动。她不再亏欠任何人了。

“郡主,咱们现下去哪儿?”

“往回走,到了晚上正好到柳姐姐的酒肆。”

长鞭在空中打出嘹亮空响,马夫驾着油壁车往回走。

快要出铜元郡的时候,马车后边远远追来一人。楚明玥掀开窗纱往后看,青骢从远处驰来,马背上,青衫玉面的公子神采奕奕。

马追的近了,宣珩谦朝车窗里的人抱了抱拳,“老七今日多谢昭阳破妄。”

楚明玥伸出皓腕挥了挥手,清丽嗓音喊道:“待七爷来了彩衣镇,昭阳好酒招待。”

窗纱放下,马车迎着霞光渐行渐远。

*

洛京,大明河宫。

夜幕沉沉压下,雪还在细细下着。小书房里,只有宣珩允一人。

他端坐在那张书案后,因刚洗浴过,半干的长发披在身后,发尖垂落的水珠在珠白色缎棉上氤氲开来。

玉狮子压着两条前腿蹲在书案一角,湛蓝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

他的面前,放着一本奏折,是今日午膳后崔司淮送过来的,奏书上写的是京兆尹近日来在城中分发煤炭的详情。

画面看上去宁静祥和,端坐那里的人仿佛一如往常。

洛京的雪下的离奇,从腊月断断续续下到现在,更奇的是,唯有上京被细雪笼罩,出了洛京,京郊就是春三月该有的好天气。

郊外的良田农耕一点儿没受影响,反倒因着城中消融的雪水派往郊外,浇灌了耕田,田地里的冬小麦涨势更好。

受大雪影响的,唯有城中百姓家中炭火已经不够用了,是以,宣珩允批准户部结合京兆尹,按户发放可供取暖的炭。

宣珩允草草看过,落下朱批后放置左边,又从右边堆如山的奏折里随意拿下一本。

翻开扫过几眼,他的表情突然变了,呼吸逐渐凝重,幽深的眸光盯着邹本上的工整小楷,仿佛要把那些字刻进眼睛里。

这是他命当朝鸿儒们撰写的颂章,唱颂楚明玥的优秀品德。

荣嘉圣贤皇后温婉淑仪、端持有方……

这些措辞楚明玥若瞧见,怕是要绷不住笑场。

可宣珩允似乎未觉有不妥,他的指尖轻颤,一点点描过一列列字迹,格外的小心。

自楚明玥走后,他害怕听到有人提起她,却又总是主动提起她,只要听到别人谈起他,他那颗无处安放、悬摆不停的心就会静下片刻安宁。

他一遍遍咀嚼那些字眼,就像在凝视伊人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