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超人(第7/8页)

接电话的是潘洁,听说宁悦孩子生病要请假,而且至少七天,潘洁停顿了两秒钟才说,“要不你直接跟主任说一声吧。”不等宁悦说话就挂了。

宁悦被摇得头晕,但声声入耳,落在心上,如五雷轰顶。

两个人的卧室里,胡子渊趴在宁悦的怀里就是不肯下去。时不时泛起的呕吐感,让他无法停下哪怕一会儿!宁悦只好抱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手里拿着电话,等着对方的回信。

令秦灿如此魔障的人,是他的母亲!虽然不知道秦灿和他母亲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毋庸置疑,秦灿现在已经产生幻觉,把自己当成他妈了!

宁悦这才感觉到肚子空,但是听她这么一问,摇了摇头。

就在宁悦准备采取行动,试着用一巴掌打醒秦灿的时候,秦灿猛地一推,他大喊:“我要离开你,离开你!”

不过,发烧的胡子渊和心焦上火的宁悦谁都吃不下饭。婆婆毕竟是过来人,倒是没有勉强。端了一碗小米粥,让宁悦喂胡子渊喝下。等进卧室收碗的时候,才问宁悦:“要不你也喝一碗吧?”

宁悦头部一阵剧痛。在黑暗降临之前,她看到秦灿冲到楼梯那里,然后突然消失了……

进得家门,蒸米饭和炒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婆婆从厨房里转出来,焦急地问胡子渊的病情。宁悦心情稍微好些了。

宁悦慢慢醒过来,发现自己靠在墙角。秦灿坐在她旁边,眼神恢复了理智。

宁悦千恩万谢,抱着胡子渊叫了辆专车,回去了。

“你醒了?”秦灿也看到宁悦,作为罪魁祸首,他冷静的像个局外人,“对不起。”

宁悦暗暗松了口气。医生和颜悦色,告诉宁悦不要着急,就是流感。叮嘱宁悦好好照顾孩子,别再去公共场所,等病毒自己死光了就好了。看宁悦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开了点达菲,说是可以缩短病程,让孩子少受罪。

宁悦揉了揉头。

所以,看到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宁悦还是一个人抱着孩子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护士有点吃惊,但也没说什么,摆摆手说:“下面冷,你不要带孩子去了。我跟她们说一声,谁上来的时候给你带上来。结果已经传到电脑里了,你去二诊室,大夫在那里等你。”

秦灿说:“你一会儿去医院看看,不用请假。我帮你打卡。”

这里是一家不错的私立医院,大夫都是各大医院的儿科主任,环境好人少,服务也很人性,就是价格不菲。来这里看病的孩子,后面总是跟着一条大部队。像宁悦这样单枪匹马来的,一般等个十几分钟,也能集齐一条人龙在周围。

宁悦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五个,没有任何重影,“不用了,没事。你没事吧?”

检查结果在地下一层,需要自己去取。护士通知她来取的时候,诧异地问:“就你自己啊?”

秦灿摇摇头,短暂的失神,让他看起来像个大男孩:“我刚才——”

抽血取鼻拭子,甚至还要从最怕压舌板的胡子渊的口腔深处擦一块唾液出来,整个医院里就听见胡子渊哀号的叫声了。宁悦左右为难,既不能让医生轻点,也不能让孩子更配合,好在她还没被孩子哭傻,手上的力气分毫没有缩减。三秒钟的功夫,样本取出来了,宁悦眼前一阵阵发黑。胡子渊一边嚎一边吐。宁悦轻轻搂住他,一边哄孩子,一边苦中作乐安慰自己:这孩子有良心,没像隔壁那个小女孩压完舌板直接打她妈!

宁悦沉默着。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她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

虽然胡子渊只是单纯的发烧,但宁悦并没有那么镇定。早上九点多一点,她就坐不住了,直接带着孩子去了附近的儿童医院。

秦灿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看自杀这种事?”

也许,那时候,才是她真正自由的日子吧?

宁悦何其敏锐,立刻意识到这个话题十有八九与秦灿方才的失态有关,难道秦灿的妈妈自杀了?她斟酌又斟酌,才说:“生活如负重前行,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跟爱与不爱没有关系,跟舍不舍得也没有关系,就像努力活着一样,自杀也不过是一种选择而已,而且——”宁悦内心有些感慨,“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很努力想过好,但遇上强制关机的时候,放下一切包袱的感觉,在合上眼的一瞬间,应该也是轻松的吧。”

宁悦喟然长叹,别人的事业是星辰大海,她的人生就是孩子。将来孩子长大了,离开她了,只希望自己不要变成一个讨人嫌的婆婆!

“哦,那你呢?你会轻松一下么?”秦灿追问,依旧迷离的话题却带了理智的色彩,让人有一种半梦半醒的感觉。

照顾孩子……

宁悦不敢看他,因为她对接下来的话实在没有把握。但是,根据她的经验,不知道说什么,且不能保持沉默的时候,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一般不会。我当了母亲以后,才发现生病和死亡都是非常奢侈的。孩子是母亲一生的责任,一辈子的牵挂。就算生活很艰难,哪怕是熬着忍着,只要想起母亲的责任,看到孩子在你身边,也绝不会有放弃的想法。做母亲,就是选择了一条不见终点的路,那些老人们说的终点和自由,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宁悦安慰自己,大不了一辈子不离婚了。这里有吃有喝,养着呗!再说了,如果真离婚,与其让胡成给胡子渊找个不靠谱的后妈或者保姆,自己在一边干看着着急,还不如就这么赖着,至少也能照顾孩子。

“所以熬不住了,忍不下去了,就会放手,对吧?”秦灿问。

明天肯定要请假的,如果秦灿真的不许——辞职也就辞了吧!

宁悦摇头:“不会!对母亲来说,她永远不会放手。如果真的放手,也仅仅意味着,放手是对孩子最好的选择。无论是陪伴还是放手,都不过是牵挂的一种方式。

宁悦揉揉额头,收起耳温枪看了看,已经39度多了。外面漆黑如墨,按照育儿的常识,小儿发烧不要轻易送医院。看胡子渊睡得沉,宁悦兑好药,摇醒他,喂了进去。孩子再次沉睡,睡梦中眉头微皱,时不时发出轻轻的呻吟。随着退烧药的药效渐起,额头上满满的冒出了汗,小朋友的神情舒缓了很多。

“放手是最好的选择?”秦灿低声重复了一遍,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婆婆一愣,猛地立直了身子,好像门框上已经染了什么可怕的病毒。讷讷了两句,人已经闪没影了。

宁悦忍不住说道:“怎么不可能!世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母爱,是为了离别。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迟早会遇到放手的那一天。孩子会长大,会离开,会有自己的家庭。人总有老之将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