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余恨(第2/3页)
罗曼没忍住噗嗤一笑,又觉得这笑声对Amy姐和钟倾城都可能是巨大的冒犯,于是她紧紧捂住嘴、屏住笑,尽量肃穆地回答:“好的,Amy姐。”
罗曼这才意识到,当时吴浩让她找个“正常工作”,不是建议,而是最后通牒。
Amy姐略加思索,决定各退一步:“行吧,安排一个未婚妻,但俩人不能有任何实质性的情感关系,不然观众要嫌弃的,说这个男的没有男德……还有哦,未婚妻跟女主角最好不要有那种扯头花的剧情,大家现在不要看雌竞了,想看girlshelpgirls,你天天在上网,知道的呀。”
托这场重大的失恋的福,罗曼在家里关了半年,完成了自己的原创剧本。
罗曼虚弱地争辩:“现在人太少了,凑不满45集……”
那年12月,她把剧本卖给了影视公司,27岁那年,剧终于开拍,她29岁那年播出,也算火了一把,罗曼微博一夜间多了好几万的粉丝。
“还有这个男主——”制片人显然意见更大:“原著里男主是一个30岁的商业精英,因为忙事业所以一直分不出精力去谈恋爱,直到遇到了女主,他才懂得爱,这不挺好的吗?你突然给他加个未婚妻干什么?”
但她再也没有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
罗曼不情不愿地应和:“好的好的,纯粹一点。”
罗曼尽量用轻松随意的口吻问他:“你呢?现在还在投行吗?”
大概是罗曼始终没给反应,那边都需要确认一下她还在线上:“喂?”
吴浩点头:“也不会干别的。”
“我们先说这个男女主的人设。女主现在很不讨喜。她应该是一个事业上小有成就,把自己生活打理得非常好,一个精致的轻熟女。受过情伤,但还是很积极去爱,而且她对爱情的追求是很纯粹的,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讲就是,面包我自己有,你给我爱情就好——但你现在,她一会嫉妒自己的朋友嫁得好,一会又疯狂相亲,把她写成了一个恨嫁女。现代女性还会恨嫁吗?难道还需要那一张证吗?”
罗曼注意到他穿的是优衣库的T恤,她笑着说:“你现在返璞归真了,以前老爱穿RalphLauren的衬衫,人模狗样的。”
罗曼叹了口气,补了一句:“我再看看。”
吴浩也笑了:“人总要成熟以后,才明白什么风格适合自己。”
哦,区别是那个时候的色情描写还拳拳到肉。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不过罗曼对这种调情手法并不买账——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已经蜕变了,她并不满足于做吴浩生命里“最适合的那一个”,她想象中的自己,是前男友们生命中“最惊艳的那一个”。
她也不理解那些“原著党”哪来的优越感,这小说跟她小学时候在言情书摊上借的一元一本的小黄文差不多水准。
吴浩不明白她为何讳莫如深地微笑,但还是掏出手机,提出俩人加一下微信,他们很默契地没有提当年为什么会删微信:
“我看了呀……”罗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虚。她没看完。
罗曼发现吴浩两段恋情无缝衔接后,没忍住,揪着他批斗,吴浩怀着内疚忍耐了两天,到了第三天醒来,罗曼发现自己被全方位拉黑了。
“罗老师,这个小说原著你看了吗?”
打完招呼,俩人就坐得老远各管各的,但罗曼还是觉得不自在,只能草草收工回家。
罗曼找不着耳机,又要做笔记,只能选择公放,于是制片人Amy姐的声音在客厅里响亮地回荡着:
晚上十一点,罗曼数不清第几次又点进吴浩的朋友圈。
是制片人打电话来,说自己在候机室里把大纲看完了,反正也没事,跟罗曼交流一下。
吴浩的朋友圈设置了仅半年可见,但还是能看出风格有了转变:他以前经常分享行业新闻和项目上市消息,现在这些都没了,只有晒猫,晒健身成果,还有疫情期间晒厨艺。
钟倾城正要说点什么,罗曼手机振动了,她飞扑过去,然后用手势制止了钟倾城的发言:“我接个工作电话。”
一个定律,男的一旦岁月静好,八成就是工作颓了。
罗曼的语气也松懈下来:“她恨你就恨你呗。女人是同行,只有业绩最差的同事,才不会招人恨。”
就这时,罗曼手机振了。
热水被灌进挂耳包里,很快又渗下去,变成浅褐色的滋味寡淡的咖啡。
是吴浩,吓得她连忙迅速检查了一遍朋友圈,确保不是自己不小心点了赞,对方收到提醒前来调戏。
再比如跟陈凯西在一起的时候,罗曼总是很自觉地点外卖咖啡,绝不敢把自己平日里喝的挂耳拿出来分享。
他说:“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陈凯西只来过她家一次,把屋子打量了好几遍,也没找出能夸的地方,只能反反复复地感叹:“哎呀一个人住就是自由。”但罗曼却能随随便便地让钟倾城见到自己家“素颜”的样子。
罗曼定了定心神,回复:“你们俩还在一起吗?”
对着钟倾城,她突然理解了陈凯西为什么喜欢找自己玩。跟上位者交往或许能得到实际好处,但只有跟比自己低一阶的人交往,才会有真正的松弛感:
这是罗曼真实的困惑,已经过去了五年,吴浩在她之后的那一位,仍然是她的微博经常访问。那女孩更博频率很低,两三个月才发一条,罗曼很怀疑自己是她唯一的活粉。
俩人都不说话了,罗曼站起身,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预备给自己冲一杯咖啡,从柜子里取出挂耳咖啡的时候,她问钟倾城:“你喝吗?”顺手也替她冲了一杯。
罗曼也敏锐地观察到,一年前,吴浩就不给她点赞了,所以有此一问。
罗曼觉得钟倾城简直是冥顽不灵,她不耐烦地打断说:“你们没有误会——你跟陈勉如果真有什么,那她恨你;你跟陈勉什么都没有,她更恨你。对已婚女人来说,竟然有人看不上自己引以为豪的老公——那是更大的羞辱。”
吴浩倒是没有令她不齿地装傻说“谁?”。
钟倾城语气很轻但很坚持:“我理解,但这是误会——”
他说:“……算还在一起吧。”
“陈凯西本性是这样的人,她对你做的事情,可能是她毕生智慧的全部结晶了。”大概是觉得不会再有交集,罗曼表现出了相当的坦诚:“她就是有这么恨你。”
这个“算”字,让情形变得灵活、复杂起来。
“上大学的时候,我跟陈凯西逃课在宿舍睡觉,突然室友给我们发消息,说老师要点名,而且这一次的签到占总分的20%,等于说,没在的话,大概率要挂。从宿舍跑过去大概800米,我拽着陈凯西死命跑,突然她一屁股蹲在地上,跟我说,她跑不动了,挂就挂吧。最后我去上课,她一个人慢悠悠散步回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