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巳(第5/6页)
梁王呼哧呼哧连喘带骂,到底忍不住,又踹了李嶷一记窝心脚,李嶷就这一踹之势起身,却是出去寻郎中了。梁王骂了半晌,一时喘不上气来,只得挨在枕上,等郎中进来号了脉,又开了方子,令他静养。梁王爱惜自己性命,这才不发作了。
等到第二日,梁王已经恢复如常,李嶷这才请了自己两位兄长来。李峻李崃本来听说他已经将父亲救出,百般不信,等到亲眼得见,这才又惊又喜,恍然如梦。父子三人抱头痛哭,互述别来情状。李峻是长子,素来得梁王倚重,李崃又得他偏爱。当下梁王揽着两个儿子,说一阵哭一阵,李峻与李崃也跪在榻前,各自抱着梁王的膝盖,哭得一塌糊涂,口口声声,当再也见不着父王了,只疑身在梦中,又说父王被困京中,两人如何忧心如焚,只恨不能以身代之,哭得梁王心痛不已,连连夸奖他们的孝心。倒是李嶷,无人理睬,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他们哭得没完没了,甚是无聊,便转身出去了。
李嶷回到自己所居的院子,便研了墨,提笔写信,方才写好,便唤过谢长耳,令他去送信。裴源恰好走进来,见此情况,便道:“又给那何校尉写信?”
“那假死之药十分珍贵,我只听说崔家有此秘药,写信问她讨要,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派人将药送来了,也因此,才能顺利救出父王。”李嶷说道,“难道我不该谢谢人家赠药之谊?”
裴源不免无语。起初得知李嶷想出这般计策的时候,裴源便十分反对,觉得太过冒险,尤其假死之法,还得仰仗崔家秘药,万一那何校尉不给呢?或者在那药中做手脚,竟然是毒药呢?那岂不万悔莫及。
李嶷道:“我写信跟她说,是我想用这种药自己假死诈一诈敌人,她顶多不给,总不会将毒药给我吧。”
裴源当时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实在不明白,李嶷怎么就敢这么胡闹,而那何校尉听说他要如此秘药,竟然就立时派人送来了,简直就是跟着他一起胡闹。
要依着裴源,事先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那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药太过珍贵之故,或是那何校尉十分促狭,竟然只送来了一颗。裴源心下郁闷,不敢试,也不敢不试,心里十分不愿意,但又不甘心拦着李嶷,最终还是依着李嶷,在西长京中布置人手,并与深宫中的萧氏协力,动用各种法子,齐齐做成了这场偷天换日的大局,终于将梁王解救出来。
此次惊险万分,中间确实也有种种意外之处,比如原本谋划令梁王在宫狱中便假死,将之换出来,谁知道梁王直撑到袁府,才彻底药性发作,也幸得如此,孙靖目睹他断气,不疑有他,又幸得袁府早有前太子妃萧氏埋下的心腹死士,此番为调包出了大力。只是种种惊险,其间或有一环失误,只怕就要全局崩坏,但李嶷胸有成竹,只道父王陷在京中,我既领兵,孙靖频频以父王性命相胁,将来终有一日,只怕要害了父王性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
这铤而走险,真如蛛丝上行走,实实令人捏着一把冷汗,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那何校尉送来的那颗秘药,竟然也是真的,梁王苏醒,安然无恙,只要调理休养,便可如常人一般。
话说那后院之中,梁王父子抱头痛哭一场后,李崃擦干了眼泪,忽想起一事,道:“父王,李嶷如今好生威风,竟然自封平叛大元帅,统领十万镇西军,连裴源在他面前,都恭敬得很呢。”他被困兴阳,为李嶷所救。这个生母卑贱、在府中又十分讨人厌的李嶷,素来被他瞧不起,偏自己又差点被陶昝杀了,自己和兄长皆仰仗他所救,大大失了颜面,每每想到此事,便衔恨不已。但李嶷手握重兵,他无可奈何,此番见了梁王,当真喜出望外,便提起这事来。他本就有几分小聪明,也不提自己,只说道:“大哥居长,按理说,这平叛大元帅,应该大哥来做,可是李嶷见了大哥,十分不客气,还嘲笑他打不过陶昝。”
其实李嶷压根没有嘲笑过李峻,但李峻想到李嶷,也是十分不舒服,因为救了他们出来之后,李嶷便将他们安置在下房,明明院中有上好的房子,李嶷却说那都是给伤兵住的。因为李嶷自己也住在下房,李峻便忍了,但李嶷与裴源都各自有一间屋子,李峻却需得和李崃住在一间屋子里,那屋子又甚是狭小,下雨的时候竟然还漏雨,李峻便认定李嶷此乃挟私报复,因为当初在王府的时候,自己对他不怎么好。但女奴生的儿子,又生在五月初五,最是不祥,生出来没扔进马桶淹死,已经是父王慈悲,凭什么如今他高高在上,做什么大元帅、节度使。
每次想到此处,他心中就泛起酸来,明明他才是父王的长子,又是嫡妻所生,出身尊贵,如今竟然叫一个女奴生的小子压他一头,他委实不服。
也因此,他便点了点头,说道:“父王,是啊,李嶷打仗,确实有模有样,但这平叛大元帅之衔,事关重大。父王,依我说,如今您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了,该由您来做这平叛大元帅,便是裴献,也应该赶紧来拜见您,奉您做君主。”
梁王连连摆手,裴献他听说过,那是国朝三杰,据说在西北边陲,提起他的名字来,小儿都不敢啼哭,那是何等的凶神恶煞,他才不要见那样的杀神。
李峻又喋喋不休,说来说去,就是对李嶷和裴源不满,但李崃更知道如何打动梁王,说道:“父王,你身子不好,还需得静养。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嶷如今也忙不过来,父王,不如你吩咐李嶷,让我和大哥,皆去军中帮他吧。”
梁王听了这话,方才道:“咱们都险些丧命,如今好容易相见,父王可舍不得你们去打仗,听说打仗可危险了,上阵搏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峻朝李崃使了个眼色,李崃心领神会,便说道:“主帅哪有上阵搏杀的,就是李嶷,打仗的时候,他也安安稳稳待在后头,总不会亲自上阵。”
这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李嶷当时亲冒矢羽,冲到陶昝阵中,才将他和李峻救了出来,但他们只是假作不知罢了。
李峻道:“父王,我与崃弟也是想替李嶷分担一二,绝不上阵搏杀,也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当下花言巧语,又说了一些骗人的鬼话,说要历练一番,将来要亲自带兵,护卫梁王。
梁王被他们聒噪不过,且这两个儿子,素来为他心爱,哪禁得起他们纠缠,当下便答应了。
等到晚间,梁王趁李嶷来暮省的时候,便将此话说了,李嶷却是默然片刻,说道:“两位兄长不宜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