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伏中(第2/12页)

皇帝这才觉得自己胸口没那么闷了,一转头看见李嶷,又怒道:“这逆子为何还在此处,是想活活气杀朕吗?把他赶出去!”

众人无奈,倒是李嶷见状,一言不发,转身就出殿而去。

在平卢留邸的崔琳,却是比朝中晚了整整半日,才知道崔倚那道奏疏的消息,崔倚是特意瞒住她的,传来信说道,你耽于情义,不忍逼迫秦王太甚,所以这个恶人就让阿爹来做吧。又说,知道她事先知晓这道奏疏,必会反对和阻拦,所以才瞒着她。到了最后,又在信里劝她,说道秦王若是再游移不定,就绝非良人,不可托付终身,劝她重作思量。

她不禁苦笑,崔倚确实是恼了,才会以此来逼迫李嶷,也是想令她看清楚也想清楚,但无论如何,只怕李嶷都会认定,上奏立储之事为自己主张吧。她不禁慢慢叹了口气。

她在屋中枯坐,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窗子吱呀一声,旋即李嶷越窗而入,却是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满面怒气,直直朝她伸开手,说道:“还我!”

她明知而故问:“什么?”

“我母亲留给我的明珠丝绦,还给我。”他大约是气极了,眼尾发红,一边说,一边就从袖中取出那支玉簪,说:“这是你的簪子,还给你。”见她迟迟不肯接,便指上用力,将簪子一甩,簪子正正穿过她的头发,插在她发髻中。

她不由得怔了一怔,这才从腰带间解下明珠丝绦,递给李嶷,李嶷伸手接过明珠丝绦的下端,她忽然手指用力,似是不愿意放手,李嶷抽出短剑,就要去割断明珠丝绦。她连忙伸手去拦,李嶷误以为她是要抢那明珠,剑尖微挑,她手已经探到,就这么电光石火的瞬间,刀尖从她手上划过,顿时血流如注。

他不由得怔住,伸手想去抓她的手,查看伤口。

她手上虽痛,但比不得心上更痛,将明珠丝绦掷到李嶷怀中,说道:“东西还给你了,你走吧。”

他又怔了一怔,她目光幽冷,声音更冷:“走!东西都还给你了,走!”

他终于掉头不顾而去。

她这才捧着手,坐下来,只觉得两眼发黑,心里一阵阵难过,手上的伤其实不重,也不深,不过是皮肉之伤罢了,过个十天半月,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但是她心里好生难过,原来所谓肝肠寸断,亦不过如此。

皇帝病了好几日,在顾祄的主张之下,安阳王李峻终于被放出来侍疾,皇帝病情果然就好多了,也能吃得下饮食了,就是皇帝执意要将安阳王的爵位重新封为信王,顾祄坚决不允。

皇帝念念不忘此事,又觉得委屈了长子,难免又想痛骂始作俑者李嶷,然而皇帝病后没有朝会,李嶷也一连几日,皆在休沐。

这日是李玄泽五岁生辰,他身份尴尬,眼下朝中也没任何说法,韩畅就打算悄悄过去罢了,没想到李嶷却亲自来了府中,接李玄泽去秦王府玩耍,还给他带了一柄小剑,作为生辰之礼。

李玄泽甚是喜欢那小剑,爱不释手。他也喜欢骑马,尤其李嶷亲自抱着他骑马,李嶷这匹黑驹甚是高大,但他坐在鞍前,一点也不害怕。等到了秦王府,花园很大,后头还有练武的校场,李嶷还特意拿了一张小弓,教他射箭,他学得兴致勃勃,韩畅陪他一起来的,还担心他怕生,见他如此高兴,也渐渐放下心来。

玩了半晌,李玄泽肚子饿了,李嶷笑道:“今日可巧了,有一样好吃的。”原来奶娘虽然已经去世,但因为李嶷曾派人寻访到她家中,得知她有两个儿子,便留下些银钱。奶娘的儿子郑五郎由此常常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来秦王府,李嶷心中感念,每次这郑五郎前来,都不会令他空手而归。恰巧今日清晨,郑五郎送了一篮子莴笋干来,说道:“娘亲生前就常常念叨殿下爱吃此物,这是今年新晒的,送来给殿下尝尝鲜。”

李嶷喜欢吃莴笋干包子,原也不是什么精细吃食,可那时候在梁王府里,谁会惦记他爱吃什么,特意给他做什么呢?只有奶娘,总是从家里拿了莴笋干,给他做包子吃,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最掂记的口味,今日郑五郎送了莴笋干来,他就令厨房包了包子,此刻李玄泽腹中饥饿,这包子恰好也蒸熟了,热气腾腾的送了一屉来。

李嶷见包子来了,先从池子里摘了一片荷叶,洗干净了,又将包子放在荷叶上头,自己拿着不烫了,才递给李玄泽,说道:“吃吧,这包子馅里头有汤汁,你少少地咬一口,不要烫到自己。”

李玄泽点点头,说道:“谢谢十七哥。”他接过包子,听话地咬了一小口,刚蒸出来的包子松软可口,散发着阵阵香气,他不由笑道:“真好吃,十七哥,你也吃呀!”

李嶷拿了个包子,笑道:“我就吃。”又让韩畅,韩畅忙道:“殿下放心,我也尝尝。”说着也拿起一个包子,李嶷正待要张嘴咬下,忽然只听咕咚一声,李玄泽手里的包子已经掉在地上,旋即他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上。李嶷与韩畅大惊,抢上去扶起李玄泽,只见他七窍流血,呼吸微弱,显然是中了剧毒。

李嶷立时便令人取牛乳来,一边又唤人去请范医正,牛乳很快拿来,李嶷撬开李玄泽的牙关,就给他灌下去,这是当初在牢兰关他学到的解毒偏方,直灌了整整两大碗牛乳,灌得李玄泽哇一声全都吐出来,范医正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他一看这情形,马上说道:“殿下,崔家有一种药,可解百毒。”他曾随李嶷前往长州给崔琳诊治,所以与桃子打了颇多时日的交道,也是听桃子说起来这种药,因为揭硕的巫医极擅用毒,崔家子弟屡有中毒,所以才备有此药,据说可以缓解许多种毒物的毒性,哪怕不能彻底解毒,也能暂缓毒性侵入心脉,当初桃子还跟他探讨过,这种药能不能给崔倚解毒,所以他印象深刻。

李嶷怔了一怔,叫了一声“耳朵”,谢长耳已经会意,立时就飞奔而去。

谢长耳赶到平卢留邸,桃子一看见是他,差点把门摔在他脸上:“你还敢来!”

谢长耳心急,一把伸手拦住门板:“桃子,太孙中毒了,十七郎叫我来求药。”

桃子一听,气更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十七郎?他是谁?我们不认识!你走,你快走!你再不走,我要拿毒针刺你了!”

谢长耳嘴拙,一时急得满头大汗,说道:“桃子,事出紧急,你就去帮我求求崔姑娘……”

桃子不住冷笑:“帮你?为什么要帮你?你是谁?我不认识!”

忽听屋子里崔琳的声音道:“人命关天,既然上门求助,你就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