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6/6页)
但武伯英真不甘心,暗中托付与政治无关的朋友打探消息,初夏快到沈兰预产之期,消息终于传来,沈家将女儿与亲家老太从保安接回耀县照顾。武伯英午睡时做了一个梦,梦见沈兰生了一个粉白肉乎的孩子,竭力想看清男女却怎么也看不清,为此他打了一斤白烧酒,喝到半死笑了一晚上。再次喝醉是仲夏时节,两个不好的消息同时传来,一个已经俩月,是沈兰临盆前,说是在娘家生孩子不吉突然失踪,从此再无消息,不知是否党的安排。一个就在旬余,武老太太犯了疯癫,偷跑出去寻找媳妇孙子,被毒日头晒了一天,回来后一声不吭,拉条麦口袋躺在沈家大门后阴凉里,没半个时辰就无疾而终。亲人在时各种因素阻止相会,可以相会时亲人却都不在了。武家媳妇没将孩子生在沈家,武家老人却殁在了沈家,他又打了一斤白烧酒,喝个半死流泪一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从来都是这样。
武伯英更不甘心,为夫妻生离,为祖孙死别。有时候也想,一定要给共产党再干一件大事,才能配得上做共产党员武仲明的兄长,才能配得上做共产党员沈兰的丈夫,才能配得上陆浩这个秘密化名。而且组织也是这样希望和布置的,虽不是硬性要求,可自己心甘情愿,同时也无所羁绊。明知自己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心中那些痛苦在头脑里积淀后,和孤独混合达到了极致,如结石般难以化解,唯有继续冒险,才能减轻病痛。今天葛寿芝重新找自己做大事,也就意味着为共产党做大事的时机到了。所以他按照原来约定的隐语,写了虚无的寻人启事,应该能被《先锋报》那些明为记者的地下党人发现,他们潜伏日久都敏锐异常。既然今天大事来寻,周恩来的三条禁令全被打破,就该找事做、找同志、找组织了,变被动为主动。但自己披着国民党员的蓝皮,配给武仲明、沈兰、周恩来这些共产党员做红色同志吗,自己算是他们组织里的吗?不动即动,两个年头的静默,终于等到了行动的时刻。只要做事,就有可能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里,排在一个队伍中,从而被重启事业,从而被开启人生。
经过两年休养,武伯英顽固的头疼老病不再犯了,不影响入眠,但心事却更多。常常睡不着,只好通宵看书,转移意念。但今天他很快就困了,睡意涌了上来,完全睡着之前他闪过一念:也许头还在疼,可能是毒药影响了神经,感觉不到了。